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狮子山下:香港演艺圈的面子与里子-尊龙凯时平台入口

日期:2021-11-24 【 来源 : 新民周刊 】 阅读数:0
撰稿|不小可


  有一首粤语经典歌曲这么唱:“唯独是天姿国色,不可一世,天生我高贵艳丽到底。颠倒众生,吹灰不费,收你做我的迷。”看起来很难驾驭的歌词,从未被质疑,只因演唱者,一个叫张国荣,一个叫梅艳芳,而歌名更直接:《芳华绝代》。


谁不是挨过嘘声,才有掌声



  谁都不是生来高贵的。记忆里关于梅艳芳,还有一首林振强填词的《歌之女》:“我记起当天的一个小歌女,她身躯很瘦小。我记起她于不高档那一区,共戏班唱些古老调。旧戏院永都不满座,她照演以歌止肚饿。旧戏衫远观不错,纵近观穿破多……”

  出身寒微之家,四五岁上就跟着家姐一起在旧戏院卖唱讨生活——位于荔枝角的荔园游乐场,曾见证巨星稚嫩的身影。三教九流之地,不那么高尚的游乐场里,姐妹俩模仿着时下流行的日本歌,咿咿呀呀——这些场景都被传记电影《梅艳芳》一一再现。

  小小的童星,如同许冠杰的流行曲里所唱:为两餐乜都肯制。哪有什么星梦可言,只求两餐饱腹就好。梅艳芳姐妹绝不是孤例——电影中,后来成为梅艳芳御用形象设计师的刘培基对她说:“我出道时你还没投胎!”此话绝非虚言。他11岁就被送到尖沙咀美丽都大厦,跟着上海裁缝师傅当学徒。3年后,一个租来的小房间,一架衣车(缝纫机),一盒名片,14岁的刘培基就开始入行了。那是1965年,梅艳芳才5岁。

  梅艳芳父亲早逝,刘培基更从未见过父亲一面。梅妈强势,刘妈则索性将他寄养在朋友家,幼年尝尽颠沛流离的滋味。有人曾经问他,为什么会选设计师这一行,其实他哪有想过做哪行,“能够安定下来生活,不用想明天会去哪一家寄宿,不用漂泊,就已经很好了”。

  学徒3年,师傅并不教他,就是自己看。“三四十个师兄弟,我是最小的。每天很早就起来,烧水、泡茶、打扫、跑腿、打杂,然后师傅画图、裁剪,我就坐在边上看。”3年后,一个十几岁的小孩,就靠着一架缝纫机、一盒名片,开始走江湖——当时香港夜总会繁荣,来找刘培基设计靓衫的常常是舞小姐——让人想起王家卫的短片《爱神之手》里,小裁缝张震与交际花巩俐。

  香港地常有奇才,别说斜杠青年多,跨界许多行而每一行都依然出众的也不鲜见——前阵子陈勋奇出现在社会新闻里:他被人偷去宝贝硬盘,里面有许多电影音乐资料——人们才被重新提醒,这位演员兼名导演,居然还精通乐理,曾为《东邪西毒》《天下无双》作曲配乐,是名作曲家王福龄的弟子,而他居然还会武术……

  孕育奇才的土壤,可能充满了高压,也饱含着机遇。小裁缝做了几年之后的刘培基,“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冲劲”,跟朋友打听到纽约的“帕森斯”和英国的“圣马丁”念服装设计最好,不顾自己英文只有“how are you”的程度,拎着个行李箱就到了英国,敲开圣马丁艺术与设计学院的大门。

  带来的积蓄只够过一阵子,生活很紧张。为了多挣学费,他帮外籍同学做过剪裁功课,周末还要去酒吧收拾杯子,凌晨三四点才下班。“伦敦的冬天特别冷,下班以后在车站,等很久才来一辆车,就为了多挣那几镑。”

  成名后,刘培基也为张国荣做过形象设计。关于服装,他们应该很有的聊——张父在中环德己立街经营着一家著名的洋服店,好莱坞明星加里·格兰特来香港定做西装都是找他做。作为家中最小的儿子、富二代出身的张国荣大学念的是以设计闻名的英国利兹大学,本也打算子承父业。

  其实刘培基也参加过新秀歌唱大赛,还拿了奖,却不愿走上演艺道路,因为觉得一技傍身更有安全感。而张国荣刚好相反,放着一条继承家族企业的顺路不走,问佣人六姐借了路费,独自搭着天星小轮去参加歌唱比赛,穿着时髦的喇叭裤,演绎摇滚歌手don mclean的新曲“american pie”。

  比赛是拿了第二名,可星途却并不顺利。洋派雅痞的定位与当年的市井流行乐格格不入。电影《梅艳芳》里有一幕,梅艳芳和张国荣去酒吧驻唱,她调动全场气氛,张的一曲《默默向上游》却遭到冷遇——本来这样的故事发生在电影里的1982年算是错位(张国荣当时已在爆红的边缘),但如此场景并不算虚构:张曾在一次演出时将帽子抛下台活跃气氛,转头却又被人丢回来,还伴着嘘声。电影中二人在维港岸边的互相吐槽和彼此打气,我相信实际生活中一定也发生过。

  挨过嘘声,才有掌声。20多岁上,刘培基就有了自己的服装厂,后来还当选了香港十大杰出青年。他曾说:“我不为自己流泪,因为一流眼泪就是可怜你自己,那样的话难关就过不去了。”

  巨星也好,杰青也罢,香港地,就连动画片里的小猪麦兜都有一个日日在天台做早操的妈:“一二三四五六七,唔得都要得。”一周七天,不行都得行。所谓的“狮子山精神”,便是这样了。


梅姐,我说话算数



  电影《梅艳芳》忙于回顾“百变天后”的一生情节,对她的艺术造诣着墨并不多,我们基本上只看到唱片公司老总对她的一句指点:“快歌唱的是反叛,慢歌要唱出唏嘘。”

  其实呢,巨星巨星,一定是有出众才艺的。艺能界不比其他,不是只拼狮子山精神,谁劳模谁巨星,也不是ktv里有几首传唱度高的口水歌就能叫天王。电影里没怎么拍出的“星味”,那种跨越时代依然能引起共鸣,依然能“收你做我的迷”的味道,才叫巨星。从这个意义上说,巨星甚至也不是当代可以“封”的,而是后世决定给不给的。

  18年过去,张国荣依然“收服”00后粉丝,梅艳芳仍有传记电影感动众生,这才敢用一个“巨星”来说事。

  千秋万代功业,笑看风云乍变。流金岁月里的芳华绝代让人惦念,性情中人更叫人难忘。梅艳芳和张国荣合作的第一部电影是1984年的《缘分》——当年香港地铁刚刚通车不久,这部电影其实是个命题作文,让男女主角在地铁里玩起一个叫作“缘分”的游戏——而电影最终也促成了梅张二人长达20年的友谊。

  1985年,张国荣第一次个人演唱会,邀请梅艳芳做嘉宾,在舞台上将她介绍给歌迷——后来,这段佳话还被活学活用到两人的电影《偶然》里——在那部电影里,张国荣是那个离乡背井的失意歌手,被anita拉回舞台,共演一曲《紫色的爱》。

  1986年,轮到梅艳芳开个人首场演唱会,也邀请了张国荣做嘉宾。此后多年,他们互当嘉宾已成一种默契。两个都是为舞台而生的人,一上台,天雷勾动地火,冰山都能劈开。

  让梅艳芳拿下金马奖最佳女主角的电影《胭脂扣》,当年选男配角的时候,也是梅艳芳提名张国荣。但彼时张国荣在歌坛如日中天,电影约也早已签给另一家公司。最终两人以“人质交换”模式达成合作——梅艳芳为张国荣所在公司拍一部电影,换张国荣来拍《胭脂扣》。南北行“陈十二少”和石塘咀红牌阿姑“如花”,金风玉露一相逢。

  虽然张国荣知道自己戏份很少只是女主角的陪衬,他也愿意来;虽然梅艳芳知道导演觉得十二少戏好又悄悄给他加了不少戏,她也觉得高兴。一个不争,一个不愠,两个番位最高的人,从不曾撕过番位。

  梅艳芳曾说:“很多人都以为我很tough,只有在哥哥(张国荣昵称)面前,我可以完全做回自己,做回一个女孩子,不必装成很硬朗的样子,因为有他保护我,他真的是很疼很疼我的哥哥。”两人早年常去东南亚、欧洲等地走埠演出,那时也没有什么助理团队保姆车,都靠互相照应。有一晚梅艳芳房间里莫名其妙闯入一个魁梧黑人,令她吓得不轻,此后再出行,两人总订一个套房,中间有隔断,遇到紧急情况便于哥哥营救。

  彼此都是直爽之人,交往好友也尽是真性情——刘培基听到张国荣抛帽子被人丢回来的故事,难过好几天,他说自己也是苦过来的人,受不了这样无缘无故的伤害。后来张国荣首开个唱,刘培基特意为他再设计抛帽动作。张国荣看到帽子吓一跳:“又是帽子!”其实他是想帮他出气——那一次,帽子抛出去,整个红馆一万多人都沸腾了,谁还舍得丢回来。

  说起来,梅张都是刘培基的后辈。提携后辈,也是江湖儿女的传统。电影里给了梅艳芳一句台词:“上天给了我这么多,我左手接完,右手就应该多回馈一点出去。”2003年非典,香港士气低迷,梅艳芳不顾身患绝症仍然出面主办“1:99慈善大汇演”。

  熟悉她的人知道,其实做慈善是他们的日常——2000年,香港反吸烟与健康委员会投拍公益短片,邀请张国荣担任编导演三职。他立即招募来班底,有后辈王力宏、莫文蔚,也有同辈的梅艳芳,全员为了公益零片酬。再往前数,1991年香港还有一部明星云集的大烂片《豪门夜宴》,剧本烂得像是3天写出来的,前言后语都搭不上,实则电影也确实是4天就拍出来的,因为当年中国华东地区水灾,受灾人数达4200多万,为了帮助祖国顺利渡过难关,香港演艺界不眠不休赶拍了这部烂片,每个明星只有十几秒的戏份,最终斩获票房2192万,悉数捐出。

  性情中人,总有性情中人相顾惜。拍摄传记片《梅艳芳》显然不会是发财的买卖,但出品人江志强还是坚持下来,只因2003年他曾对病重的梅艳芳作过承诺,“现在如果有一天我见到梅姐,我会告诉她,梅姐,我说话算数,再过几年,我也拍不动了”。尽管电影有好有坏,但看得出剧组花了心思去做,连一只一次性纸杯的纹样也是符合年代的。新人王丹妮对梅艳芳的演绎也模仿到了一个动作、一个神态,显然很有诚意。

  有人说,经历过80年代的人,永远留在了80年代。那梦幻年代有什么呢?想了想,可能还是,巨星身上仍有星味,星味之余人味亦浓。“颠倒众生,吹灰不费”,始于颜值,长于演艺,忠于人品。

  梅艳芳生前曾说,以为自己会在30岁之前结婚生仔,拥有属于自己的家庭。只可惜终究遇人不淑——电影里的后藤显然影射近藤真彦,此君劈腿成性,电影里梅艳芳模仿中森明菜的发型,中森明菜也是此君的猎物之一,曾为了他自尽。


行走江湖,胸口一个义字


  如果说一代又一代的香港明星是港片里的面子,那么里子必然有这么一群人——龙虎武师。今年的同名纪录片终于让我们得以一窥这些隐藏在银幕远处的人。

  “龙虎武师”,指的是港片里的武术指导、特技人、危险动作替身——他们有的拿命搏成了明星,有的或许没有亨通星运,只是字幕里的一小行宋体字,却也是香港精神不可或缺的一环。

  龙虎武师大都来自戏班。上世纪三四十年代,戏剧名伶因战祸从内地避走香港,于占元师傅就是其中一位。到了香港,于师傅继续演京剧、收徒弟——可是南国到底没有多少人听京戏,跟着于师傅学戏的也都是一批穷徒弟,细小的身躯每天倒立拿大顶,一拿一个小时,可是仍然谁也不知道未来的出路在哪里。

  到最后连师傅都被逼接受现实——唱戏没有出路,出路只有电影。

  香港油麻地的北海街,这里后来成了龙虎武师的始发站——每天十数辆巴士停在这里,将一车又一车的武师送往清水湾邵氏电影片场。于师傅带出来的元家班弟子也混迹在从北海街到邵氏的旅途中:元龙(洪金宝)、元楼(成龙)、元庆(袁和平)、元祥(袁祥仁)、元彪、元奎、元华……还有女弟子元秋。

  说到元华和元秋,更广为人知的是他们人到中年后在周星驰电影《功夫》里演的包租公包租婆,可谁又能想到,包租公年轻的时候是个“筋斗王”,连翻十几个筋斗不带喘气的;包租婆每天要演三个替身,人赐外号“影后”——只拍她后背。

  那是龙虎武师的好年代,捞完武行捞替身,天天有工开,在平均月收入百元的年代,龙虎武师们的收入高达两三千,一个月买车一年买楼。唯独元龙洪金宝略惨一点,因为胖,他做替身的机会不多,要等沈殿霞开工才有得捞。

  《东邪西毒》的武术指导董玮说:龙虎武师,其实是“动作演员”,因为不光要会做动作,还得要演戏。龙虎武师不怕受伤,怕的是对着镜头不知讲什么——好的武师必须一心多用——走位要准,得晓得镜头在哪里,走错了悄悄走回来;时间要准,见招拆招不能让主角等;要是演受伤,还得及时把藏起来的血包刺破,当真不简单。

  《一代宗师》里说:功夫,就是一横一竖。主角要竖着,武师就得横下。众所周知李小龙上阵必有数声“阿打”,其实也是在给过招的武师发信号,踩着点,过招拆招,对打的双方就像在共舞,你进一步,我退一步,从肢体交缠,到一横一竖。与李小龙合作过的武师陈会毅说,李小龙是很关心武师的,“我们可是被他打的人呐”。时隔多年,他依然深情追忆李小龙生吞牛肉混鸡蛋的场面,“很有power的”。

  1973年,正在拍摄《死亡游戏》的李小龙猝然逝世。收到消息的龙虎武师们根本不信,以为只不过是电影公司的宣传策略。巨星之死,犹如鲸吞,足以令龙虎武师这一行沉寂多年——其后的几年,功夫片产量锐减,没工开的武师们改行开黑车、给酒店搬运清洁布草,甚至不得不靠卖血艰难度日。

  直到刘师傅和洪师傅现身江湖,功夫片才又复苏。刘师傅刘家良,出身洪拳武术世家,追求真刀真枪。洪师傅洪金宝,妙在变化多端,绝对是个灵活的胖子,他要求之高也是出了名的——武师一听是洪师傅要人,都摇摇手说没空,实在是怕了他。

  一般武师不肯做,只有同班师弟硬上——包租公元华一连几个筋斗后空翻砸在玻璃茶几上——没错,就是港剧中常见的脆脑壳见阎王必备道具玻璃茶几,不论男主角还是女主角常常因此误杀情人。包租公即便身手了得,这么一摔也当场昏迷。还有一位师弟元武,是洪师傅出了名的敢死队。《省港旗兵》里一场戏,从三四楼直接掉下来摔到溜冰场冷硬的冰面上,堪称谁做谁死。但是因为片子是洪家班投资的,元武为师哥那是真的卖命——跳下来,背着地,又是一个当场昏迷。

  再就业的机会得来不易,兄弟们都特别讲义气。比如“高手中的高手”钱嘉乐,什么动作难就让他做什么动作——从半山跳到行驶的卡车上,从七层楼高直接往下跳,从三楼窜过遮阳棚直接掉到车轱辘底下……钱嘉乐说,没受过伤的时候什么动作都敢做。但是做龙虎武师,哪有不受伤的?

  还有林正英,那么有名的僵尸道长,随便往脸上贴个一字眉都能有百万片酬入账的明星,为了兄弟义气,也上阵演那个“横”过来的配角。

  在那个没有绿幕和cg的年代,龙虎武师能拿出去和别人拼的,就只有自己的命。四大班都暗暗较着劲——刘家良的刘家班,袁和平的袁家班,洪金宝的洪家班,成龙的成家班,据说是只要有五成的把握就会去尝试危险动作,每天都像在打仗。观众只看到电影里成功的、幸存的龙虎武师,却看不到场外重伤的、残疾的、瘫痪的甚至牺牲的。“唔得都要得。”一场戏拍完,导演第一声喊咔,第二声就要喊救人。

  《一代宗师》里说,人活在世上,有的人活成了面子,有的人活成了里子。但无论面子还是里子,都渗透着这“狮子山精神”,都有江湖儿女,敢爱敢恨,义薄云天。(撰稿 不小可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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