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底的孩子满血复活-尊龙凯时平台入口
小时候在姥姥家过暑假,最大的消遣就是吃和看电视:早上吸溜着腐乳白粥看巴塞罗那奥运会,下午嚼着山寨拿破仑的洋点心看动画片。动画片演的是个穿红裙子的小姑娘,和脾气古怪的老爷爷一起住在青翠高山上的小木屋里。几乎没有什么剧情,就是小姑娘山上山下满世界疯跑,一会儿铺稻草,一会儿挤羊奶,一会儿追小男生。然而满是活泼泼的生气,看得人跟她一道开心。很多年以后,我发现这部动画是宫崎骏的《阿尔卑斯山的少女》。感激这部动画,时至今日,那个暑假在我心里还是香甜明亮的模样。
又想起这一出是因为看了皮克斯的新片《夏日友晴天》。可有什么比西西里的海岛风光更具诱惑力?甫一开场,就像打翻五光十色的颜料桶,只见一片迷人水彩在空中自在飞腾。明媚耀眼的色彩,热烈洒脱的节奏,特别是酣畅淋漓的活泼快乐,让我重拾岁月深处的愉悦心情。每逢夏天,总是心底那个小孩子满血复活的良机。看着孩子们在海岛上撒欢儿,上山下海一通折腾,就不由人想起,当年和我牵着手的那个小玩伴,你可还记得吗?我们一起偷偷跑到大人不准去的地方,登低爬高,耍成泥猴儿,浪到日头偏西,才心急火燎地往家奔。又饿又累又惊慌的傍晚,根本无暇理会晚风是多么轻柔,日影又是多么悠长。每个晚归的孩子都只顾着自己心里怦怦乱跳,狂奔的路仿佛一辈子也跑不到头一样。
在如此坚实的浪漫童年基本盘之上,《夏日友晴天》构筑的是小海怪加入人类社会的故事。以前的怪物故事,取径都像《美女与野兽》,旨在表达怪异外表之下如何隐蔽着完美人格。现在的怪物故事则大致可以概括为“若你喜欢怪人,其实我很美”。对于“与众不同”的包容,总是能让我感到安心。即使在我们都还稚拙的时候,和别人不一样也不是容易的事情:能够直面童年经历的人会意识到,小孩子往往可以一箭双雕地兼备天真与刻毒。人终究是社会型的动物,离群索居对这一点也不会有什么帮助。陶渊明说“穷巷隔深辙,颇回故人车”,但是他仍然忍不住要写诗。我们始终在盼望来自他人的回应。于是我们迎合,我们隐藏,我们沉默,我们像小海怪一样小心翼翼,生怕被水打湿露出原形。我们无休止地矫饰,进而把这当作成长。童年尚能鼓舞起暴露自己的勇气,唯有小孩子真正懂得接纳的意义。一切尚未定型,一切还来得及。
和一些朋友的观感不同,我并不认为《夏日友晴天》是个寓言故事。寓言抽离掉其中寄寓的道理就会非常乏味,《夏日友晴天》并不是这样。作为人生的最初阶段,童年本来就包含着一切粗糙的开始和汹涌的感受。我们所经历的爱与背叛往往简洁而辛烈,成为日后有意无意间不断翻刻的模板。欢笑与泪水,冲突与和解,人生中固有的一切童年都有,不需要加上什么寓意才能够成立。影片为我们营造一个温暖宽厚的世界,成为我们心口上那一点不灭的盼望,外加罗勒酱意大利面和海鲜奉上,对我来说,这和完美之间就只差一碟火腿而已。
影片的结尾收束略微仓促,然而我很中意一个细节:比赛终点绕着小海怪一家的围观群众里,有两个人相视一笑,收起了伞,任由雨水打在身上,露出他们本来的海怪面目。包容就像一颗树种,此地种下的一点善意,或许在他处也能荫蔽广袤的土壤。我不禁浪漫泛滥地想,这部电影大概也会成为某个小孩子很多年以后心里的一段明亮回忆。(撰稿 薄荷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