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光宇的“朋友圈”-尊龙凯时平台入口
张光宇当然不是那个时代中国唯一的漫画家。
厉害的人,总有厉害的朋友。围绕在张光宇的周围,万籁鸣、叶浅予、张仃、胡考、黄苗子、华君武、张乐平等等,哪个不是响当当的人物?这些大家,无不是国漫界的领军人物。他们用自己个性独具的作品,撑起了中国漫画和动画的骄傲。
万籁鸣与《大闹天宫》
1954年,万氏三兄弟从香港回到内地,在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工作。1954至1961年这七年间,万籁鸣拍摄了几部彩色动画短片,都是现代题材,1962年,美影厂领导将《大闹天宫》的任务交给万籁鸣,令万籁鸣大喜过望。
成立于1959年12月的《大闹天宫》摄制组,在全国困难时期完成了影片上集部分的制作,并于1961年公映。当电影上映,万巷人空时,激动的导演万籁鸣说:“孙悟空在笑,我却在流泪。”
万氏兄弟有《西游记》情结,他们拍摄的第一部动画长片就是根据《西游记》故事改编的《铁扇公主》。1949年,万籁鸣去了香港,开照相馆,那些曾追随他的同行也因生计所迫,纷纷丢掉画笔,转而在电车上卖票、蹬三轮,或在街头摆弄剪影。直到1954年,万籁鸣从香港回到上海,任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导演,先后制作了《野外的遭遇》《大红花》等动画片。1959年12月,经历了半年多的筹备,《大闹天宫》摄制组正式成立了。
美影厂厂长特伟几乎调动了所有精兵强将全力投入,包括严定宪在内的6个画家全部被拉过去。当时,二十来岁的严定宪出任原画组组长。此外,万籁鸣外请了中央工艺美术学院执教的张光宇、张正宇兄弟二人。
早在20世纪20年代,张光宇就与万籁鸣相识了。1929年,《上海漫画》(周刊)上刊登了一则“工艺美术合作社成立”的广告,张光宇、邵洵美、万籁鸣、祁佛青、钟幌、江小鹣、张振宇(即张正宇)七人是合作社发起者。该社业务包括了绘画、雕塑、装饰、建筑、木器、铸金等方面。对《西游记》及孙悟空的热爱,让万籁鸣和张光宇一拍即合。在1945年的《自序〈西游漫记〉》中,张光宇说:“一部旧《西游记》经过了许多人的考证,大致对孙悟空这样一个人物都非常推崇,你看他花果山称圣的精神,是何等可爱?是一个具有革命精神的人物。说起来整整一部《西游记》还不啻是一部孙悟空的史诗。”那么,《大闹天宫》更是一部孙悟空的史诗,这部旷世之作,正是张光宇画的主要形象和部分环境布景。孙悟空的勇敢矫健、龙王的老奸巨猾、玉皇大帝狡诈、巨灵神愚笨、土地老儿可爱……一个个,个性是那么鲜明,他的设计从色彩到线条都有浓浓的民族味道,还透出一股童真,特别是矮胖的土地老儿和傲娇的哪吒,怎么看怎么讨喜,而孙悟空的形象设计,张光宇在《西游漫记》中创作的桃心脸成为电影再创作时的参考模板。
张仃:张光宇慧眼识英雄
1993年4月5日,“张光宇艺术回顾展”在中央工艺美院的展厅开幕。
当时已76岁高龄、满头银白的张仃先生在众人簇拥下来到现场,他对张光宇作品的解读如数家珍,越讲越激动,与挚友张光宇的往事时过境迁却历历在目,此时又涌上心头。
在随后召开的“张光宇艺术研讨会”上,张仃第一个发言,高度评价张光宇的艺术成就:“当代中国伟大的艺术家张光宇先生逝世30周年,但他的艺术还没有被社会充分认识,没有得到弘扬,没有得到公正的评价。我们欠张光宇先生的账!”
1936年,张仃19岁,因参加进步活动入狱,刚从监狱出来。此时的他一无所有,寄居在南京城外的一座破庙里,每天为吃饱肚子奔忙,就是在这个时候,他把父母赋以的姓名“张冠成”改成了“张仃”——孤苦伶仃的“仃”。
他靠画画谋生,但屡被一些漫画刊物退稿。当时的上海作为中国的文化中心十分活跃。张仃在北京见到张光宇画的《十日谈》,凭直感相信他是一个富有正义感的艺术家。
张光宇与张仃素昧平生,在他尚未出道,处境十分艰难时发现了他,提携了他,使他的人生发生了质的飞跃。张仃曾经给当时颇有名气的左翼漫画杂志《生活漫画》投稿。这家杂志因进步的倾向和严肃的内容曾得到鲁迅的赞扬和支持。自以为是左翼的张仃,挑了两幅作品寄去,没想到全退了回来。
一天,张仃在南京开架书店里偶然见到他的漫画《皇恩雨露深》和《同志》出现在张光宇办的杂志上。张光宇为这组漫画制了铜版,并加标题列在“全国漫画名作选”内。张光宇一次给张仃15块银元的稿费,是张仃给报馆画画的月收入的总和。
抗战爆发后,张仃到上海,由同学韩烽陪同找到时代图书公司。张光宇一见张仃,就从里屋高兴地迎出来说:“原来是个小赤佬!我还以为你是东北大汉,原来是个小张学良!”当晚他打电话约来叶浅予、鲁少飞、胡考等人相聚通宵。
关于二张的亲密关系,圈内盛传张光宇的一句话:“张仃到哪儿,我也到哪儿。”1957年,文化部派张仃到中央工艺美院,张光宇也来工艺美院报到了。他提出要办一份杂志,弘扬中国的装饰艺术,这份杂志即是《装饰》。第一期张光宇亲自为封面设计了标志和刊名字。在1958年9月创刊号的《装饰》上,张仃创作了龙舟旌旗图案的封面图画,象征衣、食、住、行,构图大气,寓意深刻,与张光宇设计的杂志标志和刊名珠联璧合,可以视作他们之间友情与默契的象征。1957年4月“张光宇《西游漫记》画展”在北京举办,张仃以“乔乔”的笔名发表《张光宇的艺术》一文,第一次从装饰艺术、装饰风格的角度,对张光宇的作品作了阐释,认为画家继承了中国传统艺术的装饰精神,在民族民间艺术的基础上,吸收消化各种外来艺术,创作了不同于西方绘画“重现自然”的、充满想象力和艺术意匠的“重造自然”的作品。
而张仃本人的漫画,也深受张光宇的影响。张光宇的好友、同样也是张仃好友的叶浅予,曾这样谈论二张:“提起张仃,人们都知道他在延安是装饰图案的行家,最早在北平学过中国画,30年代在南京画过漫画,《时代漫画》发表过他的画,方笔简形,立刻为光宇赏识,认为是简笔造型的同道。我向光宇透露,张仃的造型受过《民间情歌》的影响,两个姓张的原来走的是一条路。张仃总结光宇的艺术,提出‘方’‘圆’两个字,直线成方,曲线成圆,方圆是以线造型的极限,而光宇的造型,方到不能再方,圆到不能再圆,也就是说,简到不能再简,练到不能再练。张仃对光宇的艺术,佩服到几乎双膝下跪,猛叩响头的地步。”
叶浅予:与张光宇共同创办《上海漫画》
1926年,叶浅予在中原书局画插图时,他向张光宇主编的《三日画报》投稿,于是发表了他的第一幅漫画《两毛钱饱眼福》。之后,张光宇找叶浅予谈话,鼓励他继续投稿。以后叶浅予便常去位于上海浙江路渭水坊的画报社串门,认识了当时颇负盛名的政治讽刺画家黄文农和王敦庆、鲁少飞等活跃在漫画界的人物。那时候,叶浅予是一个才满十八岁的青年。有时张光宇、张正宇兄弟出题目叫他画,他很乐于接受这种名利双收的任务。
他们一起办的出版社,定名为“中国美术刊行社”。先出《上海漫画》周刊,每逢星期六出版一大张,八开的八个版面,四版漫画,彩色石印。他们在望平街(曾经的“报馆街”)租到一间楼面,叶浅予问资本如何。张光宇说,暂定每人投资二十元,总共一百二十元,估计可以够一期纸张印刷费。这是上海当时的通行办法。大家推张光宇为总经理兼总编辑,张正宇为副经理兼营业主任,叶浅予为漫画版编辑,摄影部三人为顾问,并推张光宇当他们的代理人。
第一期《上海漫画》周刊出版于1928年3月22日。一百磅道林纸半张,摆叠成八版,彩色石印漫画四版。四版漫画中,第一版是封面画,四五两版是名家作品,经常供稿的有黄文农、鲁少飞、王敦庆、张正宇等人,第八版连载的是叶浅予的《王先生》长篇故事画。
《上海漫画》的第二次生命能维持三年之久,最有力的保证是张光宇的多谋善断,团结有方,加上张正宇的社会活动能力强,拉到不少长期广告合同,给画报增加了经济实力。叶浅予是这个群体的小弟弟,最年轻,最卖力。他在《上海漫画》上连载的长篇漫画《王先生》也广受好评,吸引了众多粉丝。
张光宇为《上海漫画》画的第一期封面,把墨水瓶、铅笔、橡皮、三角板、团针等绘画工具拼凑成一个唐吉诃德式的骑士,既富于幽默风趣,又带点自我嘲讽的意味,可以说是一篇绝妙的发刊辞。叶浅予一直认为张光宇的漫画创作,是同辈中最富于思想性和艺术性的结合体。
之后,张正宇又宣布成立时代图书公司,全盛时期在1934年搬进汉口路新建成的弄堂房子以后。当时时代图书公司刊登广告,宣布同时发行五大杂志:一是林语堂主编的《论语》;二是叶浅予主编的《时代画报》;三是鲁少飞主编的《时代漫画》;四是宗淮庭主编的《时代电影》;五是张光宇主编的《万象》月刊。除期刊之外,先后出版了好几本画册和图文并重的小书,例如叶浅予的《王先生》画册,黄文农的《文农讽刺画集》,张光宇、邵洵美合著的《小姐须知》,张光宇的《民间情歌》等等。全盛时期的时代图书公司,自办编辑,自办印刷,自办发行,看起来像一家规模不小的出版商,编辑部更是人材济济,几乎囊括了当时中国最优秀的漫画家,张光宇和叶浅予在其中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。
黄苗子:张光宇是为祖国人民抗争的斗士
15岁那年,黄苗子接触到由叶浅予主编,张光宇、张正宇、鲁少飞等当时漫画界几位中坚人物参与的《上海漫画》周刊,黄苗子比张光宇小13岁,尊他为老大哥。自此,黄苗子获张光宇提携,开阔了视野,始窥艺术门径。
上世纪30年代初,黄苗子从香港来到上海,那时候就认识了张光宇等一批漫画家。他们时常在四马路时代图书公司,周末常常拿稿费聚餐。张光宇主办了当时中国第一个漫画会,会员有叶浅予、黄文农等。一大批漫画爱好者聚集在这个漫画会周围,日后成为中国漫画史重要的人物。
这个时期的张光宇,已经开始从生活实践中认识到艺术家绝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众,人权民主、公平社会等议题成为他关注的焦点,日寇侵略困扰着他,他积极读书,努力探寻真理。他担任香港人间画会的会长,在夏衍、廖承志、潘汉年的关心下,他兼读书会召集人,广泛联系美术界人士,切磋艺术,探索人生。翌年他在香港发表的漫画,就更加面对现实,向迫使他离乡背井的政权挑战。他豪迈地说:“这是个漫画时代,希特勒、墨索里尼的疯狂相,毕竟倒在漫画家的笔尖下,这个时代过去了吗?没有!……不过我们的笔尖,终能为你们写结局,完成时代的使命!”
在黄苗子的心中,张光宇是为祖国人民抗争的斗士,他从民族中吸取营养并通往面向世界的方向,成为杰出的漫画家和装饰艺术家。黄苗子说:“光宇不但在艺术上消化能力很强,而且吸收的方面广。除了自己民族和民间的东西之外,欧洲的古典及现代流派,马蒂斯和毕加索以后的各种绘画形式,只要对他有用,他都能采纳过来,丰富自己的技法。除了首先要有深广的生活源泉之外,丰富的艺术借鉴,对一个成功的艺术家,是必要的条件。”(记者 何映宇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