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听到传来的谁的声音-尊龙凯时平台入口
6月25日凌晨3点多,被蚊子咬醒,起来点蚊香,顺便开手机看了一眼。朋友圈里,潘争发了一张他妈妈刘广宁拿着话筒在朗诵或者讲话的照片,说,刘老师在1:02故去了。
顿时就一点睡意也没有了,静静地坐了一会儿,感到很难过。
当天是端午节,我和几个朋友一个星期前就约好了去养老院看苏秀老师。因为疫情隔绝太久,我们也有半年多没见到苏老师了。一见面,苏老师就说:“刘广宁去世,我太难过了。”她说,两个多礼拜之前,刘广宁还给她打了电话,她俩聊了很久。她告诉我们,刘老师对自己病情严重性一无所知:“刘广宁说,医生让她吸氧,她不肯吸,她怕吸氧多了会养成依赖,以后生活里离不开吸氧了,会影响上台表演。我说,你吸啊,吸了好过点你为什么不吸?这是吸氧,又不是吸毒!”
听了苏老师转述的广宁老师的话,那个像《魂断蓝桥》的玛拉一样爱美、像《孤星血泪》的艾斯黛拉一样执拗、像《生死恋》的夏子一样一往情深的刘老师就又出现在眼前了。
我常说上译厂的洋气是胎里带的。这至少包含了身处大上海繁华闹市的地利和群英荟萃的人和。“人和”里,有“峰华毕叙”(这是十几年前苏秀老师为纪念老厂长陈叙一、老演员邱岳峰、尚华、毕克编撰的一本书的书名)从旧时代的洋场文化摸爬滚打过来的痕迹,也有从小就接受了沐浴过欧风美雨的家庭的熏陶,并且化为终身的行为印记的艺术家们的亲力亲为,其中就包括了刘广宁老师。
大约在2014年,刘老师酝酿动笔写《我和译制配音的艺术缘——从不曾忘记的往事》这本书的时候,我说:您写点童年的家事啊。她坚持不写。她写的是厂里那些老人的流年碎影、从艺近60年的心得体会,最终化为一句话:“我爱这一行”(书内第85页同题散文)。她说她不想炒作家庭背景,但那是构成她底色的家教啊。她那担任过四国公使的祖父,也许做梦也想不到,他青壮年时期的阅历会涓滴无遗地沁润到孙女刘广宁的血脉中,又随着她进入她钟爱的译制片“这一行”后,通过对原片“上天入地、紧追不舍,拐弯抹角、亦步亦趋”(陈叙一语)的声音演绎,最终转化为一代电影观众的耳福。
“爱情是怎样来临的?是像灿烂的阳光,是像纷飞的花瓣,还是由于我祈祷上苍……”这《生死恋》的优美台词是我对刘老师最初的记忆。就像爱情的阳光突然照亮夏子的生命,刘老师和她的同事们,他们的多彩音色,以及叠加于天赋之上的勤勉刻苦也就此响彻了我们的人生。苏秀老师曾经说起,配一些难度比较高的角色的时候,她和她的同事们常常会连续几天沉浸在人物的情绪里,“走路、吃饭都想着影片中的情景,尽量少与同事和家人说话”。她说她配《孤星血泪》彩色版的那几天里,就一直是这样的状态:“这样,在正式录音时,就能比较容易地进入角色,使人物的感情衔接”。(《我的配音生涯》)顺着这个话题,她说,听说有一天,素来温良恭俭让的刘广宁在家里突然目露凶光,大叫一声,把爱人和孩子们都吓坏了。原来彼时刘老师正在琢磨《尼罗河上的惨案》凶手杰基的人物处理,因这是与刘老师胜擅的柔情少女完全不同的人物类型,所以需要付出格外多的精力研究,方能获取银幕上和演员共同完成人物的理想艺术效果。
据闻,在刘老师逝世的噩耗传到日本的当天,因《生死恋》的夏子在1970年代后期惊艳了华夏的日本演员栗原小卷发来唁电,并说:“我们一起,以出色的工作奉献了精彩的作品。”我觉得刘老师若在九泉之下收获这样的回响,也会含笑点头的。
而刘广宁老师,她的珍贵,以及她代表的那种具有独特气质的上译品格,也必将随着岁月的流逝,越来越多地显示出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