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座园林-尊龙凯时平台入口
加州今年大旱。
旱到什么程度呢,旱到政府限定家家户户的用水量,过量则罚。我的邻居隋克俊隋总,多家公司的老总,却每每备好大桶,但凡厨房里的洗菜水洗肉水洗碗水统统倾入桶内,浇花园。那是一种自觉,他说,不是钱的问题。还有一位叫露丝的邻居,大学里原来学生化的,居然搞了一个超级大水罐,把邻里所有的脏水废水全部收集起来做化学处理后分享,养鱼的养鱼,浇园的浇园。旱魃肆虐之时,唯独地处河谷的“流芳园”是个例外,人人都说它是“海外水乡”。
作为加州的著名旅游景点,占地12英亩(约合70余亩),据说筹备了10多年,耗巨资打造而成“海外最大的苏州园林”。当然,那也是洛杉矶的律师张军介绍的,他似乎对中国元素的东西情有独钟,声称随你大旱,流芳园却是永远水灵的。
“再旱不旱流芳园”是有道理的,它地处山谷旁的凹洼地,水源汇聚地,入园但见水榭、亭台、拱桥、长廊、漏窗、怪石等等。远看非常“苏州”,但近看,总觉得它缺了点什么。
7座簇新的亭台楼阁,基本没有像样的楹联额匾,5座石桥围绕着1.5英亩的人工湖傍水逶迤,还算有烟波的韵味,但桥名太一般。显见得命名者修为不足,对此老张也觉得它的定位既然是“海外江南文化的代表”则未免各方面的功夫没下足,直感就是“太新了”——众多的石雕与凉亭构件甚至绽筋露脉,根本没有细做,铺路石与假山石也火气太甚,似乎“公园味”多了而“园林味”少了。
什么叫“园林味”?就是人文气息,最突出的标识就是名人题铭,历史印记,试想,如果拙政园没有文征明、唐伯虎、仇英的屐痕,没有苏舜钦的《沧浪亭记》,不就是个土豪的小“公园”吗?山不在高,有仙则名,洛杉矶因为好莱坞而名人往来不绝,唐国强的字就相当漂亮,何不请他挥洒一番呢?当年洪丕谟也曾逗留洛杉矶,为什么不请他的墨宝呢?
反观旧金山的“日本茶园”,我觉得更“旧”更有人文韵味。
进门就是中式门楼,巍峨峥嵘,油漆斑驳,入门却被错落有致的仿唐佛灯夺目,石灯苔藓剥落,古姿静穆,荷塘里接岸红莲映日红——仍然是张军介绍,这是一个有着100多年历史的精致庭院,1894年旧金山世界博览会时为了彰显日本文化而兴建,园内古木参天,小桥流水,曲径通幽。一座精美的月形拱桥“太鼓桥”,跨越小溪两岸。它的阶梯窄小陡峭,雍容中透析出一派潇洒高逸,完全大唐的豪迈俊朗风格。枝头的黄鹂叶底宛转,溪中的锦鲤肥可敌猪,古松环抱的一座座唐式精舍,有古琴声缓缓流出。张军的考证很有意思,他说日本建筑可以从屋顶的材质分辨出主人的社会地位,穷人家以瓦片或板材盖建屋顶,而富人家却以桧树皮为材料,将桧树皮披成窄条覆盖屋顶。
据说,这也是大唐遗风。为了准确地传播效果,园内的亭榭楼阁全部缩小一半地从东京御花园拷贝,而东京御花园的风格呢,又全部忠实地拷贝唐宋。日本民族就是如此,他一旦崇拜谁谁,就极致地膜拜,夸张地说,连一大块苔藓的格局——厚度形态色泽——也照搬唐宫。
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,走进日本茶园,就像走进唐宋的园林,佛灯也罢,佛塔也罢,都是仿唐的,尤其那座拱形的“太鼓桥”,精致而令人遐想无限。
有时甚至想,“唐”在海外是中华文化的代称,流芳园为什么不能比“日本茶园”更有“唐味”一点呢。(撰稿 胡展奋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