忆江迅-尊龙凯时平台入口
10月13日那天下午两点许,窗外,突然天降豪雨,雨量极大却蹊跷地没风,但见大水密密地下注,哗啦啦如静静的瀑布,所谓“无风而雨,故人诉焉”,当时不知怎么地心里一动,觉得异样,两个小时后接到微信,江迅猝然离世。
时间正好是下午两点左右。
消息传来的第一瞬间,朋友圈“普遍不接受”,但他还真走了。因为他的活力超群,从来就没人当他是七十多岁的老人。
唯独我不很意外。
大概三十五年前,有人把江迅介绍给我,当时我在《康复》杂志供职,很需要医院的作者人脉,他是二医大宣传处出来的,听了一口应允,很江湖气地手一摊,说:没问题,你想找谁,就找谁!
从此我在各大医院渐渐有了作者群。1994年的一天,他约我喝咖啡,告诉我,要离开《文学报》了,去香港发展。他大我八九岁,我听了顿有失去依恃之感,他也黯然,说,我必须抓紧时间,面对一个全新的未知世界……有人替我算过,说最多活到六十岁。你没注意到我的嘴唇总是黑紫的吗,我心脏不好,所以说我若“以德续命”,方可“增寿一纪”(十二年),我得抓紧做所有想做的,因为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结束……
我当时听了很是错愕。他那时已然长发飘飘,大大的眼睛深沉而热烈,我们推着自行车依依惜别,他送我一句李大钊的话,昨天已经过去,明天还没来到,你最有把握的就是今天,今天一天,当明两天。
这一分手,三年后才见。1997年香港回归的前夕,我有机会去了一次香港,他一听非常高兴,约了乐维华在“半岛”为我接风,看上去意气风发,红光满面,显然已在《亚洲周刊》打开了局面,尽管鼻炎咽喉炎严重,他还是一根接一根地抽烟,兴奋地为我诠释他眼里的香江,匡正了很多内地的误解,勘正了很多坊间的偏见,但具体说了什么,我竟然记不清了,可见那天信息量之大。
席间他齉着鼻子不断地接各地电话,日、韩、新加坡以及美国,印象里他的“香港回归”采访似乎是全球出击,乐维华在一旁感叹,真是“为新闻而生”,骆驼一样不休息。还说他已经“供楼”了,市中心地段买了50多平方米。我听了吃惊,香港房价之高,刚去香港之人根本想都不用想,“骆驼”敢下手说明已经有了实力,“才去了三年”?!我服他的厉害,但也暗暗担心,在玩命吧?除了诸多专栏,一本《亚洲周刊》常常半本是他写的,问题是像他这样“让每一天都燃烧,把每一天都烧透”的“新闻骆驼”,能烧多久呢?那个算命的话,他当真吗。
他还有极其频繁的社会活动,每年的“香港书展”他总是“主战骆驼”,世界各地的著名华人作家大半是他请来的,在香港27年了,他“抓紧着活”,热心助人,屡屡“积德”,举凡媒体、商人、文人、医生、律师、警察、教师、政客,无不一呼百应,很多人都难以想象,“老骆驼”已经74岁了,还天天背着电脑满大街跑,有时为了新闻,有时为了助人,仿佛使不完的精力,写不完的报道,交不完的朋友,还有一本本的大部头——《解码朝鲜》、《行笔香港》、《涟漪香江》、《聚焦洋紫荆》、《香港的七情六欲》、《香港是杯鸡尾酒》、《香港,一座城市的密码》……
骆驼最终还是猝然倒下。“今天一天,当明两天”,意志跑得太快了,身体跟不上。饶如此,他还是战胜了宿命,太多的人其实30岁上就死了,只是挨到80岁才埋葬,而他,将比他的生命活得更长,更长。(撰稿 胡展奋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