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鱿鱼游戏》与《唐顿庄园》-尊龙凯时平台入口
怎样的戏剧是很21世纪的?也就是,如果不那样讲述,便吸引不了现在的人?也就是,现在的人,会对怎样的叙事方式,才愿意付出专注力?
当手机等于眼睛,倍速观看成为正常速度,什么才是不被21世纪淘汰的戏剧题材?生产内容的作者与纯粹消费的观众,又是怎样的鸡与鸡蛋?两者,如何才能不受制(咒)于相互剥削的常规,以及,周而复始的循环?
当彻夜不眠把一集集《唐顿庄园》的肥皂(剧)泡沫涮下去,行为与精神同步一致,就是满足“罪恶快感”(guilty pleasure)。但十年前没看下去的戏,为什么重访却像“似曾相识”(déjà vu)?说明人生如戏确有其真理才会成为陈腔滥调(cliché)。相反,以四倍高速接收《鱿鱼游戏》的讯息不会少掉什么。游戏按牌理出招,再反转都是同一套规则出来的,愈想出人意表愈不外如是,那是一切套路的必然结果,除非设计者高明得超乎常人,因为太明白什么是常人。所以茶杯里都能卷起壮阔波澜。
这次重看《唐顿庄园》,因为经历了眼前时代的翻篇,crawley 举家上下的生离死别,都从回首前尘成了超现实的寓言。世纪之初,一战前后,价值观朝不保夕,人在逝去与诞生的边缘行进,一损皆损,一荣皆荣。当中的输赢成败不是《鱿鱼游戏》中的阴谋论产物,皆因故事设定的胜负不在人性有何能“玩”却是如何才不“被玩”。
多少以绝处求生为名的戏剧,都寄托着人们的自我追寻。命运从田园到荒芜,最终极的结果不是四大皆空,是什么都不剩只剩自己与自己。试问有谁最害怕的不是没有情爱,没有仇敌,没有对象,因而也没有了存在的意义?往上爬的游戏借逼近眉睫的危机感营造出大量张力故不会没有市场,往下坠也可以是游戏但目的不在反败为胜,反而是抗地心吸力式地让时间不再只是单线行走。
《鱿鱼游戏》将来以多少季作结,决定性应该都在形式有多少偏锋,或视觉有多少抢眼球。《唐顿庄园》的历史证明,当改朝换代的世道人心撑不起人物的行为与动机,它便到了谢幕时候。编剧对于命运即时间的叙事掌握,使《鱿鱼游戏》的观众心情全都系在“当下”,而《唐顿庄园》若干年后对同一位观者却有不同面貌,印证戏如人生。
为什么看《唐顿庄园》是出于对人物的喜爱和关注,看《鱿鱼游戏》是出于对视觉和布局的期望和崇拜?也许可从两部剧集的人物设定切入: 一部主打“原型”(archetype),一部主打 “典型”(stereotype)。
一是有必要对人物的来龙去脉寻根究底,背景性格言行都有着过去(传统或神话)的影子,但虚实之间还有很多矛盾有待查考,因此并不因为似曾相识便不会耐人寻味。故此,角色的命运有助观者从了解到觉悟。当中经历的过程,也让故事的生命线得以延长。
另一是看图识字,受害者永远是“受害者”,女性永远是“女性”……。人物在故事里服务的是桥段,桥段则是服务情怀与情绪的各种投射设计。人的复杂性在效果(例如煽情)先行的前提下,有必要被简化和单一化。故此,角色的功能成为观众认同与不认同的分野。这过程由利害关系所定,故事的生命线一般是两极的此消彼长,来回往返次数多了,便形成重复。
原型的“原”和典型的“典”或可说明两部剧集背后的创作精神:“原”有宽恕、谅解之意,“典”是标准、法则。两者放在人因何、如何存在的“戏剧等于娱乐”命题下相互对照,可以发展成一篇有关什么是人性的有趣的功课。(撰稿 林奕华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