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何管束“疯狂的房租”?-尊龙凯时平台入口
阅读提示:当长租公寓平台在资本加持下以疯狂争抢姿态进入,便成为最后一环可直接量化评估的拉高房租“野蛮者”。
作者|吴 雪
凌晨两点,万家灯火的北京某小区,
稀稀落落的几盏灯亮着,有一盏是maco的。
“北漂”两年,maco三次被现实甩进“搬家大军”,这一次,她最局促、焦虑、彻夜难眠。房东严阿姨宽限的七天时限,陡然而升的500块租金,犹如一出“黑色幽默”,险些将她吞没。纵然“月薪两万”的精英人设,也没能抵挡住“卷铺盖走人”的命运。
按理说,每逢9月,“房租微涨”是照例的风向,但今年未曾“循规蹈矩”,“微”变成“大”的城,以北京为圆点蔓延全国各大中心城市。拿7月份租金同比相较,北京上涨21.89%,深圳上涨29.98%,大连上涨24.39%,涨幅超过20%的一二线城市数据,统计下来有13个。
飙升数字的波及是直观的,从一线城市逃离返乡,从市中心退至远郊,从整租到被迫合租,“无房一族”的卑微梦想,还未呈上台前,便在夹缝中夭折,沦落为“牺牲品”。在“房租接棒房价”的时代,政策?资本?供求关系?抑或房东、中介、租售比?谁,才是最该责罚的“那一个”?
资本的“辩驳”
“如果资本挟持了企业,一定会跑偏,长租公寓爆仓,一定比p2p爆雷更厉害。”
在我爱我家工作了18年的胡景晖“被离职”了。他试图在一次电话会议上,揭开房租上涨的真相,从而得名地产界“小崔”。
“我没做错什么,说真话,何来后悔。”胡总清醒一语昭示着,今日的“愤而离去”,换来的或将是租房行业的洗牌与震荡。
这不是玩笑话,震荡的威力,下一刻便令资本,站在风暴中心,众矢之的,它所投注的蛋壳、自如品牌,被爆以高于市场价20%到40%抢占房源“高地”。至此,规模赛跑、定价权、盈利权的潜在筹码,浮出水面。
谁也无从百分百断定,资本与房租的直接关联,但你是否奇怪,租赁回报率低与租房成本高的自相矛盾,“捣乱者”是谁?正是租住双方委以重任的“中间人”。“长租公寓作为中介机构,一边压低房东报价,一边提高承租者价格,吃的就是‘价差利润’。”上海易居研究院智库中心研究总监严跃进告诉《新民周刊》,在这点上,资本打得一手“好算盘”,白领小英并不知情,自己在北京东三环租住的这套8000块的一居室,自如从房东手里以5800块“拿下”。你看,“中间人”与房东毫发无伤,受苦的还是最底层那撮“韭菜”。
而这个“差价”的加持,如果赢在“居住体验上”,租客多出些钱,似乎“名正言顺”。“长租公寓为达到标准化效果,无论客观条件如何,都要重新装修一遍,这成本自然是租客买单。”胡景晖告诉《新民周刊》“最典型的就是木板、钢铁、水泥、玻璃、砂石等建材价格的上涨,自然也影响到下游产业。”严跃进补充道。
然而,长此以往,高端租房市场唱“主角”,工薪租客“清醒自持”,持续为高房租贡献cpi的“冤大头”,恐怕,寥寥无几。“长租公寓承诺给房东的房租过高,实际却给不了,这种透支行为一旦形成模式,房东很可能因拿不到房租而驱赶租户。”胡景晖进一步解释,租房商业模式类似小黄车“烧钱大战”,如果供需双方都得罪了,资本玩“独角戏”,妄想“躺着把钱赚了”,许是天方夜谭。“盲目逐利是很危险的短视行为,我只是想提醒他们。”胡景晖叹了口气。
“租金回报不到1%,租房的价格翻一番,再翻一番还是亏本。”听潘石屹一言,难道前赴后继的资本,看中了一桩“赔本”的买卖,非也!从百团大战“美团胜出”到出行补贴“滴滴抢先”,无不在复刻同一模式。“为了平息愤怒,长租公寓市场占比5%是对大众的说辞,转脸面对资本,他们想要拿出漂亮的财务报表,就必须高速扩张。”在胡景晖看来,重要的是,利用租客信用贷的出租模式根本属于“作茧自缚”。
显然,这场资本游戏,不甘愿“无限亏损”,它有自己的“控盘逻辑”,规模赛跑是第一步,高于市场价的拿房成本,热门区域“跑马圈地”,掌握定价权;企图垄断租金,稳坐“江山”,持续赚取行业利润。其二,机构之间争夺房源,难免短兵相接,“抬高租金”是见效最快的方式。“我见过8000块房租,被两家炒到1.2万块,在资本支持下高成本扩张方式,是放长线钓大鱼,在这个链条里,租客将面临资本的收割。”严跃进说。
公开数据显示,自如在北京、上海、广州、深圳等9个城市已拥有高达40万间房源。高涨的存量,将“局促的租房现状”解决了吗?不但没有,反而跑偏了。有人说,资本是逐利的,似乎这么做无可厚非,但不要忘了,住房与共享单车、打车不一样,住房是刚需,我们可以不骑单车,但不可能不住房子。
“租房是个很复杂的变量,影响权重多样,资本的推波助澜,我认为占到三分之一。”胡景晖这一观点,在8月22日突发的“杭州鼎家破产4000户租客受损爆仓事件”中得到了印证,“早知如此,何必当初,一切牺牲民生利益的创新都是伪创新。”胡景晖8月22日在朋友圈写道。从这个角度看,在这轮房租暴涨的舆论风暴中,自如、蛋壳们并非无辜。
而世联行集团副总裁甘伟则有不同看法:目前长租公寓还未达到垄断力量。就算在北京长租公寓拥有10%-15%的份额,也只是一股小力量。凭此断定,难免不妥。
“好多创业者以烧钱为荣,这是一条不归路。”按照潘石屹的观点延伸下去,资本揣着“租购并举”的红利进来之前,并未全方位评估,盲目,便很难成大事。而在深圳市房地产研究中心研究员李宇嘉看来,中国房产已然迈入存量时代,资本进入难免“搅局”,说到底,这不是资本该来的游戏。
“为啥涨”是个综合体
蛋壳、自如是房租上涨的“主凶”么?资本补贴大战下的房租是牺牲品,还是战利品?政策对于它鼓励效果的评估,是不是应该更有预见性?
价格原理告诉我们,价格的涨落直接由供需关系决定,只有供给不足才会滋生囤货等投机行为。换句话来说,房租上涨从根本上来说是供给失衡导致的,“炒房租”不过是那只瞄准缝隙的“挡箭牌”。
“存量的尴尬,预示着租房即将进入低洼空间,在迈入存量时代的‘黎明前夜’,故事接连发生。”李宇嘉表示。
在广州深圳,大量的城中村被整顿,相当批量的城中村被改造升级。今年6月,深圳万科旗下的万村计划遭遇深圳富士康公开信事件,美好商业图景与低收入者的微弱诉求,迎面相撞。至此,城中村作为低租金居住的“传统容器”,开始进入历史。
与此同时,在1400公里外的上海,政府大力清理了群租市场,并且叫停了在工业园区修建群租房。外环以外的嘉定区沈家宅,方圆五公里,每月租金800块的低端群租民房,数日之间夷为平地。“一天接到四十几个电话,全是找房的年轻人。”太平洋房屋的宋升军说。
这一幕也在2000公里外的北京出现了。
根据媒体统计,2016年,北京拆除违建面积1500万平方米,这个数字去年是5985万平方米,今年的目标是4000万平方米,前四个月已经完成了1600万平方米。当然,这个口径是违建,不是群租房。
一手清理拆除违规公寓、群租房以及隔断房等,一手整顿“黑中介”“二房东”不合规房源,“供”这端明显下滑,而“给”这端却面临“高需求匹配考验”。贝壳研究院、21世纪产业研究院联合发布的《2018年中国住房租赁白皮书》显示,截至目前,我国租赁人口共计1.68亿,以北京为例,北京共有租赁人口800万人,目前租赁房源量约为350万间,租赁缺口400万间以上。
而一旦租金提涨,你只有一个选择:续租,接受涨价,不续租,另找他方,摊薄的置换成本,也相当于涨租。因此,许多人权衡之下,接受涨价,就成为大概率事件。“经济学上有个词汇叫做棘轮效应,人们一旦接受了一个消费价格,收入再降低一些,也不会轻易减少消费。”严跃进进一步解释。
而多年来,从房东到租户,似乎都接受了一个潜意识:除非经济危机,房租,可以涨,但不可以跌。“比如说一个承租者去租房子,房东报价3000元,租客有机会砍价到2800元,但绝对没有机会砍价到2500元。而实际情况是,周边的房源基本上都在2500元”。严跃进说,正所谓“爱租不租”“涨易跌难”,就好理解了。
按照房地产专家的观点,价格示范效应作为标杆,也如“蝴蝶效应”般影响着普通租赁房的价格。“在朝阳区劲松租的房子,房东看别人都涨了,所以今年也涨了700块,而过去两年,这房子每年总共才涨400块左右。”这位北京租客“吐槽”,代表了众多房东在比价心态下的现状,“从全国70城房价数据来看,房价其实是反弹的,当一手房价格上涨以后,购房成本飙升,即将出台房地产税的叠加因素,进而拉动二手房价格及租赁市场的上涨。”
房地产专家分析,造成租金上涨的其他隐性原因还有:90后成为租房主力,更追求品质生活,租赁业态升级换代,结构性上涨;楼市调控升级,部分有购房计划的人群,没有购买资格和能力等。
租金的上涨,告诉我们,那些被动离开的群体,并没有真正离开。而是在租金动荡的池塘里,完成了一次相对昂贵的租房升级,当长租公寓平台在资本加持下以疯狂争抢姿态进入,便成为最后一环可直接量化评估的拉高房租的“野蛮者”。
不涨租金,管用吗?
的确,我们不应该把问题简单归罪于某一个人、某一个公司或某一个文件,这不是理性客观的评价。资本游戏、圈地抢房、铁腕整顿与心理效应,是多个主角合力制造出今天的租房现状,它们互为表里,拆分具体责任,没有意义,这是一个周期因素叠加的结果。
如今,我们每一个人都正在感受上涨的房价与房租所释放的焦虑与压力,但是,批评与指责总是最容易的,而客观的剖析与负责任的归位管理,才是最有价值的,而“调控”,必须出马了。
8月17日,北京住建委等多个部门,集中约谈了相关企业的主要负责人,共同承诺“三不”:不得通过恶性竞争抢占房源,不得哄抬租金,不通过租金诱导房东抢占房源。然而,这“三不”里的“恶性竞争”“诱导与否”,其实是很难界定的,多数业内人士冀望于实质性改变,但恐怕难以治本。
“企业希望通过表态去除诟病,不涨租金是第一步,回归市场化运营,平息舆论,终归还是权宜之计。”李宇嘉说,市场是“健忘”的,若非真的“痛改前非”,怕是要“重蹈覆辙”。
根据同济大学知识产权与竞争法研究中心研究员刘旭的观点,此类惩治,存在可操作性的问题,落地执行较难。“如违反,界定标准是什么,谁来监管,如何惩处,自己制定行业规则,自己监管,不可能存在。”而防止“租不起”的釜底抽薪之举,说到底还是要激活各方供给。
各方的“领头者”,首先是加大供给政府和国有企业投资建设租赁住房,北京市率先而为,计划2017年-2021年建设50万套租赁性住房。
而自如也发布声明,愿意拿出手中共计超12万套的全部存量房源投向市场:自如8万间、相寓2万套、蛋壳公寓2万间。即便如此,也无法短时间内改变供需失衡的局面,而且也存在“远水难解近渴”的问题。
按照贝壳找房首席经济学家、贝壳研究院院长杨现领的说法,供给最直接的“靠山”在于盘活存量,而不在于增量开发,即便是政府介入程度深的德国住房租赁市场,70%以上仍是来源于私人市场。
中国存量住房15%被空置,通过金融手段支持专业化租赁运营机构对闲置房源进行装修、改造与管理,不失为“良策”。但关键是,如何盘活?杨现领称,从六普数据的分析发现,大部分空置房集中在最富裕的15%家庭手中,他们平均每户占有2.4套住房,最富裕的1%家庭占有25%的空置房,平均每户拥有20间。至于为何不愿推至租赁市场,一方面是市场上的住宅多为毛坯房,房东出租就要面临着装修成本,来与投资客竞争,如果租金再不高,很多人宁愿“空关”,也不愿投入市场那么“麻烦”了。
有不少人提出,我们是不是该学德国出台《民法典》《租金额度规定法》《出租权利修改法案》等法律控制房租上涨?比如年租金也不得超过20%或者15%?假设该法律实施,那么租赁市场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?在上海金融与法律研究院研究员傅蔚冈看来,即便通过这样的法律,也无法改变租房一族在市场上的弱势地位,相反,还可能会强化目前的这种地位。尽管表面上是保护了租客的利益,但实际上是限制了出租房的供给。
1972年经济学家奥尔森以纽约市的租金管制计划为例,发现不动产所有者的损失是消费者获得收益的两倍。对于中国来说,今后每年将有近千万的人口从农村移向城市。通过法律管制租金上涨,并不是好办法,相反,应该让价格机制发挥作用,让越来越多的主体将空置的房屋转为租赁。
青年经济学者盘和林表示,监管部门应该利用财税杠杆,鼓励房源进入租赁市场,例如对中介抢房源最终租不出去的房子高额征税;包括未来出台的房产税设计,也应激励多余的房源进入租赁市场。
“如何合理规范好上涨和下移的空间,都需要政策进一步落实。”同策咨询研究中心总监张宏伟表示。这或许远比政府自建租赁住房更具效率,也节约财政资金。更重要是,这样能在短时间内实现供给均衡,使得房产中介失去了“炒房租”的基础。
胡景晖则提出通过全国的住建系统,迅速建立全国房租指导价,对于市场化的租金,需要加强一以贯之的监管,让其处在租客可承受的范围。“调控是有效的,后续预计租金不太会涨,但长租公寓要发挥稳定市场的导向,加入住房保障概念,形成中高低端分类租赁产品,才能真正为租客谋福利。”
房租如果不管好,那么很多人就会认为,租房只是过渡形式,更加不会信任租房,而会去购房。在严跃进看来,调控是重要的,但如何将调控的成效落到实处,更重要。
我们依然期待着未来,中国租赁市场会为所有的参与者与租赁用户,创造一个健康平顺的跑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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