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为何“娘文化” 再次引发争论-尊龙凯时平台入口

日期:2018-09-12 【 来源 : 新民周刊 】
阅读提示:我们主流媒体有一点洞察得非常到位——消费文化放开,并不代表我们能够忍受为了商业目的鼓吹有扭曲作用的东西。大肆炒作“娘文化”拉流量,这种明晃晃的“工具理性”自私、冷酷、反智。“局内人”深陷零和博弈,其中,流量明星一样是被收割的“韭菜”,唯一得益者为商业精英阶层,他们无暇思考做一件事情的社会价值、社会意义,他们只在乎钱、钱、钱。
作者|孔冰欣

一周,从塞北到江南,从新华社、人民日报等主流官媒到各路非主流自媒体,纷纷开始对近年来一个跨越式发展、不断“进化”的神奇物种——“娘炮”,进行了大讨论。
  事实上,在此之前,由娱乐圈、亚文化圈蔓延开来的男性“娘化”趋势,以及对其的探究与批评,可谓草蛇灰线,伏脉千里。只是,积羽沉舟,群轻折轴,“何意百炼刚,化为绕指柔?!”之问,及至“不忍直视、无法回避”的“现在”提出,才尤显几分痛心疾首、振聋发聩。
  “娘文化”始终存在,从未歇止。那么,这一次国人再度集中火力猛攻之,却是为何?当我们在争论“娘不娘、该不该”的时候,核心含义在哪里?我们究竟真正在意什么?

辨误区:别把“娘”与“阴柔”、“鲜肉”百分百画等号

  针对《新民周刊》记者提出的疑问,复旦大学社会管理与社会政策系副教授胡湛在接受采访时,首先厘清了在这场“娘文化”大混战中出现的若干误区。“整个社会都很焦虑,既然焦虑,出现问题就难免会以一种‘向你、向我开炮’的方式呈现,尤其现今的网络又是如此发达。而从我个人来讲,目前人们的爆发点、很多文章的抨击、媒体的讨论,都没抓到点子上。”

  胡湛指出,“娘”的问题潜伏已久,且并非中国独有,在世界范围内,人们都发现过去一贯通行的所谓“man”文化的要素,正在慢慢(衰颓),因此还诞生了一些“拯救男孩”的运动。“仅就宗旨而言,人类应当认可审美多元化;即我可以不喜欢你,但我正视、承认你。不过,首先亟待明确的是,‘娘炮’的定义到底是什么。我们不能不停地偷换概念。‘娘’不属于严格的学术话语体系,它既可以内容丰富,也可以收缩窄化——却不能视之为垃圾桶,举凡负面的东西都往里扔。”


  胡湛注意到,主流的解读大致分为两类。第一类是把“娘”指向“阴柔”,男孩女性化怎么办?忧虑重重。“阴柔是不是错?至少单纯的阴柔的形象,不是大问题。梅兰芳、张国荣、羽生结弦等都具有清秀、阴柔的外貌;甚至,在梅兰芳流传下来的一些影像里,我们看到他平素在待人接物时,出于职业惯性,常不经意地翘起小指——但无论如何,对于这些专业领域的大牛,谁会抨击他们‘娘’?把阴柔和‘娘’画等号,在对‘娘’口诛笔伐的同时‘一网打尽’阴柔美,特别混乱。另外,透过现象看本质,这实际牵涉到‘努力与回报的关系’。今天,人们越来越重视外貌;在转型期陷阱里,又确有依仗姿色不劳而获、投机取巧的成功学反面案例。流量明星们一个个横空出世,成了承载‘娘文化’的特定群体,脱离了这个特定群体,用人格侮辱的形式攻击‘阴柔’,会误伤一大片。事实上,相信那些饭圈爱豆、业已出名的流量明星,之所以能脱颖而出绝非仅靠娘气的脸蛋,或许幕后也有公众看不见的努力与辛酸。但商业化的包装让人们过分关注‘漂亮就是王道’,这种归因偏差加剧了挥之不去的焦虑感与不平衡——老百姓们兢兢业业、勤勤恳恳,却似乎总是‘投入——回报’不成正比;反观流量明星,无非长得娘了点,略懂唱唱跳跳,怎么就能拿那么多钱?!”
  第二类是把“娘”和“小鲜肉”一锅炖。“有专家分析,‘娘炮’除了女性化,其根本还在一种‘幼态化’。而不少女生追捧小鲜肉,恰恰跟男子喜欢十几岁的美少女原理相通。小和鲜都含有‘年轻’的意思,所以这点涉及社会文化结构的问题。作为研究老龄化的一名专业人员,我颇感遗憾,国人讳疾忌死,对‘老’是带着恐惧、歧视的;我们从不深入谈论死亡,没有死亡教育——而对死亡的刻意回避、讳莫如深,直接导致了对衰老的‘逃离’、对青春的狂热。老人忙着养生,中年人忙着健身,所有阶层都渴望拥抱‘永远新鲜’,在这样的背景下,那些二十岁左右的小姑娘酷爱‘幼齿’的小鲜肉,亦实属正常情况。”胡湛表示,现代人的生命周期已经改变,以前,十五六岁便上战场、投入国家建设的方方面面;如今,三十多博士没毕业者大有人在。性别化是社会化的产物,幼儿园的小朋友没有性别意识,越是成长、社会化程度越是高,性别化才得以被决定。生命周期的改变,使得我们“完全社会化”的时间被延迟了,是以在上辈人眼中更形低龄、稚嫩。
  “无论是阴柔化,抑或是幼态化,其潜台词皆为低攻击性。我们社会焦虑反映出来的一大问题,正是安全感的缺失——因为缺失安全感,人们便会不自禁地喜欢低攻击性的东西。”

大历史:我国“娘文化”源远流长,非从现代开始

  想必熟谙魏晋南北朝往事,翻阅过《世说新语》的历史发烧友们,都对时人近乎癫狂的、对“美”的追求印象深刻。沈腰潘鬓,看杀卫玠,《周小史》一诗更“夸张”:“……香肤柔泽,素质参红。团辅圆颐,菡萏芙蓉……转侧绮靡,顾盼便妍。和颜善笑,美口善言”——那算是史上“娘文化”盛行的一个“重灾区”。除此之外,纵观上下五千年,国人对“娘文化”的围观,绝不仅止于魏晋朝。
  辽宁师范大学历史系教授毕会成告诉《新民周刊》记者,从世界历史的角度,男性气概是农业社会和冷兵器时代的性别意识和审美意识。机器大工业取代传统农业,与热兵器取代冷兵器一道,构成对男性气概的第一轮打击。之后,生产性社会让位给消费社会,身体成为消费的战场,而不是身体在战场上角力;战士在精确制导的现代电子战争中杀死敌人,只需要轻敲一下面前的键盘。形象和行为层面上的“娘文化”,正是身体过剩的结果,它不必继续地用于耗体力的生产或战争。
  “但我国历史上的‘娘文化’源远流长,非从现代开始。分开来看,每个时段,原因各有不同。比如魏晋朝的,应该属于魏晋风度的一个‘剑走偏锋’的部分,放浪形骸的刘伶,与动辄就照小镜子的嵇康,看似很难嵌进同一个范畴里,可放逐或观照都围绕身体进行,社会失去了语言功能,或者身体成为唯一的语言,这种‘娘文化’见证的是魏晋文化荒芜到虚无死寂的状态。明代中期以后,在两宋江南发展的基础上,中国率先进入世界经济史上的白银时代,儒家文化却并未相应地发展出新的知识方式来定义和理解新的财富,尤其不能在新的财富基础上确立生存的意义,导致富而思淫,财富的后果外溢,体制又以越加顽固的禁欲主义背对和敷衍这个时代。于是,财富公然‘报复’社会,不能明目张胆在八大胡同拥红揽翠的达官贵人集体走向娈童。
  “按雷海宗先生的理解,中国男性气概大面积长时期的流失,与传统社会‘重文轻武’的价值失衡有关,而价值失衡又源于春秋时代‘士’阶层的角色大转换,即由专业承担战争义务的‘武士’(战车兵或骑兵),转而成为到处兜售治国小册子的‘策士’或‘文士’。西方的骑士和日本的武士,作为国之中坚,则一直活跃到18、19世纪。”
  毕会成直言,“当帝国时代的罗马人(公民)整体地成为消费者,战争义务又转给蛮族之后,他们发明了斗兽场来保存战士的血性;当现代西方人在弗洛伊德的术语体系里经历着一次次‘去势’的威胁体验时,他们复活了古希腊的奥林匹亚竞技会,以‘野蛮其体魄’。某种意义上,男性气概越是退出实用领域,越可能成为一种纯粹的文化追求。今天,我国的主流媒体已经敏锐地意识到了我们在这方面的缺陷,并再度提出了‘娘文化’的议题,是一种具有历史感的行为。但我们不能把如此宏大的历史叙事限定在对几个艺人的评头论足上,他们只是‘娘文化’的镜子,‘娘文化’隐藏着的丑陋不能单单靠打破镜子来解决。而且,偶像的高度是由粉丝和社会托举的,认为这些艺人偶像造就了当下‘娘文化’的泛滥,这种说法在智力上是不成熟的,在道德上则是怯懦的:批评几个艺人,当然是安全的,但你确定,当你对一个人的评论完全停留在他的兰花指或假睫毛的时候,你的良知没有一丝丝犹疑?”
  
明价值:相互尊重很重要,纯粹工具理性该批判
  
  厘清误区,客观、辩证看待“历史遗留问题”,记者试图为这一轮饱受诟病的“娘炮”们下个较为折中的注解:在资本原力的驱动/捆绑下,某些“养成系儿郎”们愿意涂脂抹粉、卖乖弄俏;愿意“自我改造”,做一株龚自珍笔下的病梅;愿意欲说还休、犹抱琵琶地摆出自甘妾妇、邀卿怜惜的“依附”架势——总之,他们“后天作妖”,仿佛摒弃了责任与担当,令主流社会嗤之以鼻,见之生厌。
  胡湛眼里,这亦是主流社会与亚文化圈的年轻人的一次严重冲突。代际与代际之间的摩擦是永恒的,互联网加强、升级了表达、释放的空间,使得冲突激化。“我觉得社会仍是缺少尊重文化,不同年龄层、不同群体之间的相互尊重很重要。比如,我们不妨做到不要让权力随意贴标签,即上一代不必站在鄙视链的上游俯瞰下一代——唐国强当年还被批奶油小生呢,80后当年还被批骄娇横溢呢,眼下不都挺好?不妨做到既容忍糙爷们儿不修边幅,也容忍‘雄娘子’们‘精雕细琢’。毕竟,这代年轻人对生活品质的要求越来越高,注重细节——他们对容貌的重视,一方面体现了从往昔‘只敢言内在美,羞于多议外在美’的观念中解放出来;当然,另一方面,物极必反,对‘美丽’病态的强调,标示了不祥的征兆。”

  更复杂的议题是,当媒体、社会学家或是某些意见领袖抛出一个话题,随后争辩白热化,网络上的意见将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,终酝酿成其它的趋势。而依照当下关于‘娘文化’的舆论倾向,阶层的矛盾、社会的不公和中产的焦虑,或变为精英主义对道德、文化和娱乐层面的全面批判。“本来可能就是人们焦虑情绪的缓冲与释放,结果渐渐发酵、酝酿至道德评判。说实话,‘娘炮’真流行么?至少主流社会向来是歧视的。”胡湛与毕会成秉持相同的观点,‘娘文化’的泛滥岂能全部归诸艺人偶像?说穿了,这类艺人偶像是赤裸裸的“商品”,受众明显偏向“吊丝阶层”。“一些靠‘娘’吃饭的流量明星身不由己,他们也许并不认可被如此包装,但他们不得不接受这种包装,因为这种包装有市场、有利益——这跟旧社会‘戏子’的可悲是相似的,古往今来的‘戏子’们,纵使‘不差钱’,但从来不是真正的主流精英,从来不被真正的主流社会真心地宽待、接纳。”


  “娘炮”是台前的靶子,万箭穿心;幕后操纵提线傀儡的黑手,乐得躺着数钱。“我们主流媒体有一点洞察得非常到位——消费文化放开,并不代表我们能够忍受为了商业目的鼓吹有扭曲作用的东西。大肆炒作‘娘文化’拉流量,这种明晃晃的‘工具理性’自私、冷酷、反智。‘局内人’深陷零和博弈,其中,流量明星一样是被收割的‘韭菜’,唯一得益者为商业精英阶层,他们无暇思考做一件事情的社会价值、社会意义,他们只在乎钱、钱、钱。”胡湛剖析道。
  现身今年央视《开学第一课》的“娘娘”们被痛批后,自称央视娱乐制片人的王科雅选择怒怼网友:“大家以为导演喜欢他们?你们知不知道导演们为了要用这些自己看着也很反感的小鲜肉,要顶着多大的压力……你家孩子平时天天看的就是他们,你家孩子就想看他们!” 王女士大脑或一时短路,可她的话,不经意间与“资本、饲主互相投喂,推波助澜,致娘者愈娘”之况不谋而合。值得一提的是,胡湛向记者透露:“之前看某化妆品广告,全部是小鲜肉出镜,这两天则换成男人味的男星 女人味的女星。商业是敏感的、‘见风使舵’的,流量赚钱就用,流量会出问题就换——如斯功利,都是规律。”
而轰轰烈烈的“娘文化”讨论,最终汇向主流媒体“正本清源”的使命。一要坚守理性,祛除“不知所谓的污名化”;二要追溯历史,客观地看待问题的异同之处;三要植下“彼此尊重,互容共生”的文化土壤;四要在多元化的社会里,输出一份主流价值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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