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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姜”是老的辣-尊龙凯时平台入口

日期:2018-06-20 【 来源 : 新民周刊 】
阅读提示:喜欢姜文和讨厌姜文的人,都得承认:他是个好演员、好导演。他太有性格了,他的电影,也太有风格了——不管你是否看得懂。
作者|孔冰欣
2018年的第21届上海国际电影节上,金爵奖主竞赛单元评委会主席是姜文。
  关于姜大爷业务上的丰功伟绩,此处无需赘言。总之,自从在《芙蓉镇》里跳了个“扫把舞”后,大多数时间内,永远子弹满膛的姜主席,基本上总能过着一种阳光灿烂的日子。
  这么位有才气、有心气更有脾气的顽主,自然让媒体又爱又恨。一直以来,记者们始终在实践中探索:姜文想要回答的,究竟是怎样的问题。但无论如何充分准备,无论事先如何进行自我心理建设,姜老那意识流的高山仰止,天外飞仙的神走位,仍然难以应付,仍然刺激,仍然砸得人七颠八倒。
  不过,喜欢姜文和讨厌姜文的人,都得承认:他是个好演员、好导演。他太有性格了,他的电影,也太有风格了——不管你是否看得懂。
  姜,还是老的辣。

怼人高手,尬聊异士

  这次金爵奖评委见面会上,姜文出场,照例地先怼它一怼。
  主持人问他对电影节的期待,他答非所问,表达了“国际电影节,没有同声传译,这样不好、不好”的意思。“如果等大家说完再翻译,就耽误时间了,不符合上海精神。”小怼怡情完毕,姜主席方悠悠切入正题:“我和张震在first青年电影展(第九届)已经一起做过一回评委了,是老朋友;今年上海国际电影节另有很多新朋友;非常高兴,能和老朋友、新朋友在一块儿。”

  在回答《新民周刊》记者提问的时候,姜文特别展开讲了对“上海精神”的理解:“我在上海工作的时候,在座很多人恐怕还没出生呢。除了1985年的《芙蓉镇》,早年,我还在上海拍摄过一部中国、法国和加拿大的合拍片《花轿泪》(1987)。作为一个北方人,我特别喜欢的是上海的务实和高效。”据悉,来沪之前,他专门建了个群,让朋友们介绍饭馆。


  “身为评委会主席,在评判入选作品时,会更多考量哪些因素?”针对周刊记者的追问,姜文言简意赅:“我个人认为,(电影)要么具有原创性,如果没有原创性,就把非原创的部分做到更好。”
  客观而言,在第21届上海国际电影节期间,姜主席总体表现尚属“良好”——倘若大家还记得不久前“可怜”的许知远的遭遇,不难得出这个结论。那一集《十三邀》,堪称尬聊界的典范:
  许知远:“你怎么看待你身上那种反叛的特性?”
  姜文:“我有吗?”
  许知远:“你觉得呢?”
  姜文:“我觉得我很正常。”
  沉默。
  许知远:“你把自己陷入过某种特别危险的状况里面吗?”
  姜文:“我每天都在危险当中。”
  许知远:“那日常的危险是什么样的?”
  姜文:“起床。必须违背自己的意愿起床。”
  沉默。
  所以,虽然在金爵盛典上,姜文调侃自己从“演员、导演”的身份进阶到“主席”,是“量变到质变可能发生”的证明;并回忆1995年的上海国际电影节,“就做了一个表,上面有各个时区的时间,显得很国际化”,但他才气、心气、脾气之外的客气,公众都感受到了。适逢谢晋导演逝世十周年,姜文更不是不动情的:“这才是中国真正的伟大导演。”“大二时,有一天正在吃饭,同学跟我说:快回寝室,谢晋找你。我问:哪个谢晋?‘还有哪个谢晋?!’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寝室的,看到在报道中时常出现名字的谢晋真的坐在自己的床边。谢导说,想请我去试镜。如果没有通过,不是因为我不好,而是因为我太年轻了。我不敢相信,一个这么有名气的大导演,竟然对一个才20岁出头的年轻人这么客气和有礼貌。”
  到了6月18日的金爵奖评委主席论坛,姜老则“故态复萌”。时而笑笑主持人史航的“奇装异服”,时而笑笑彭于晏“一个人占全‘郎才女貌’”,时而笑笑自己任人唯亲,“觉得我好的人一般不会很差”……不“皮”一下,总归不开心啊。

姜导是细节控

  姜文看重原创,看重剧本。
  “老姜编剧团”成员孙悦在金爵奖评委主席论坛上感慨:“给姜老写剧本,是干力气活的过程。好像雕塑,先‘磨’出大的轮廓,再一点点精加工。一个人瘦了、胖了还算简单的;把一个故事、一个人物写到特别‘鼓溜溜’的状态,那可真不容易。”编剧李非补充:“片子的第一编剧、主力编剧,往往就是导演本人。他把骨架都想清楚了,就开始找编剧了。”
  姜文拍戏,剧本都是现场写的?当然不。孙悦透露,《邪不压正》开机前一年,已经有好几稿非常成熟的剧本了。之所以拍摄过程中需要编剧的参与,是因为直到每场戏真正开拍,姜文都觉得还是有点时间来修改、有点空间来进步的。“要想方设法把一个剧的本源弄好,剧本剧本,一剧之本。”
  姜导是细节控,是不断朝“更好”攀登的狂徒。“更好是好的敌人。有才能的人,才能做事。的确,我心里不能接受,两年前写好的剧本在这哦,你们拍去吧,没这个道理。(就算)是莎士比亚的戏,只要他活着,也得陪着直到演完,或者要不我们自个儿改。何冀平写了完整的《侠隐》的剧本,但我们都晓得,没到可以拍的程度,那就还得继续向前。布景、服装、灯光、剪辑,大家伙的齿轮咬在一起,自然应该一起努力。”
  对于《邪不压正》主演彭于晏,姜文曾告诉他:“电影是另一个世界,拍电影可以帮助逃脱现在活着的世界;电影世界更美、更浪漫。”姑且不论彭于晏私自为姜导加了多少柔情滤镜,必须承认的是,只要姜导有心,他非常能挖掘、调动演员自身不敢面对的东西。他会带点玩世不恭,高高捧起演员:“你做得到!”例如,在《太阳照常升起》里,姜导觉着房祖名和阿尔·帕西诺水平位于同一层次;有时重拍一条,便对房祖名说:“你比帕西诺好得多了那么点儿,咱不要那么多,重来一条。”
  如今这年头,流量明星们同时接好几个戏来拍,已属常态。庆幸的是,在姜大爷的地盘上,好演员都表现得踏踏实实。“我们剧组各方面的工作人员都比较敬业、专心。彭于晏、廖凡没戏的时候,经常在现场看别人演戏。我倒是想起来,当初拍《让子弹飞》的时候,廖凡也这么干过,那会儿他戏更少;葛优也这么干过。既然是喜欢做的事,心里是舒服的。所以别老说苦,哪儿学的鸡汤话哟。”
  酷爱撕碎矫饰的姜导,认为表演的关键是“暴露”,而不是装模装样。“好比特朗普为拉选票,那副样子就是装模作样。真正的艺术,是暴露自己,把内心世界,包括时间都搭上。我呢,得把他们的生命和角色的生命融合一体拍下来,将来再过多少年,(演员)重审那段表演,都不会觉得这仅仅是表演,而会看出坦白与成长,看出意义。”
  在姜文的电影王国里,解构、戏谑、反讽等随处可见,诸如《鬼子来了》似的悲凉,浸润在无尽的可笑中。“就是荒诞,穿过表面才会观察到的荒诞。从古至今,始终有无所不在的荒诞。荒诞不是滑稽,它更接近本质,《阳光灿烂的日子》《一步之遥》《邪不压正》里都有。说白了,我四年拍一个戏,也是在不断地寻找、触及(荒诞);不然,随随便便的话,我一年可以整四部戏。”
  姜导是强势的,看不惯弯弯绕的伪命题。多新的题材、多鲜的肉在他眼里全是胡扯,没一个“内容好、你有话语权”的本子,呵呵,瞎忙活。“我跟二勇(张望)拍《阳光灿烂的日子》的时候,被说没意思,不流行。我摸着良心,就拍看到的、想到的。咱坚决站在自己的认识角度,谁觉得不对,那是他的错,不管。”

为了负责,要多拍日军侵华片

  在本届电影节上,姜导的新片《邪不压正》,实乃高频词。
  记者浏览过张北海的原著《侠隐》,印象有二:北京在舌尖上,武林快意恩仇;国已变,侠道运势已变,可预料——曲终人不见,江上数峰青。
  夜凉如水,一杯威士忌加冰透心寒。电影里,李天然(男主名字)不是主角,老北平才是。

  在介绍《邪不压正》时,姜文挺认真,说得不少:“拍了六部电影,我觉得都质量不错。我拍戏,迷恋于创造一个世界,或把自己感受到的世界呈现出来,这是我对电影艺术的追求。话说《邪不压正》,背景是1937年,中国即将全面面临国破家亡、对抗侵略者。而抵御外侮,在全球范围内都是最值得去表现的(主题)。现在,我们都知道纳粹是坏人,迫害了犹太人,那是因为洋人不懈努力,他们的艺术家、投资人,一直致力于揭露纳粹暴行。可在国际上,依然有很多人不知道日本人究竟干了什么。所以,我们要对人世负责,要多拍。”


  《邪不压正》和姜文此前的《让子弹飞》《一步之遥》一样,都是民国发生的故事,但它们之间在情节上没有关联,各自完全独立。而梳理下来,我们又会发现,姜文对民国的讲述,从黑色传奇,渐趋缓缓落地。
  《让子弹飞》的剿匪戏码有强烈的强盗片和西部片氛围,《一步之遥》借用了“闫瑞生案”与现实参照对应,《邪不压正》点明七七事变的重要节点,人物的命运,更紧密地与时代变化牵连。“李天然,是从‘不自觉’的英雄成长为‘自觉’的英雄,”姜导如是说,“人能自觉是很难的,而一旦自觉,就好了。”
  回溯姜文的整个创作脉络,未曾改变的,是对时代与历史的关注。他拍的也不止于单纯的历史——隐喻的视角,鲜明的个人特质,让姜文的电影越来越“姜文”。
  他是胡同里长大的大院子弟、老北京人,是“文革”一代的动物凶猛。1980年之后,新世界光怪陆离,孩子们以往的三观忽然不对味了,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,何去何从?用随波逐流的痞性消解冲击,听任游戏骚动者有之;在找不着北的时候坚持价值底线,却又身不由己者有之;拨云见日、顺应时势,偶尔感念怅然者有之……旧梦依稀记不真,烟云吹散尚留痕。于是,演员姜文、导演姜文,“自觉”地、固执地当起了“自己创造的世界”里的那轮太阳,誓要普照众生。
  《侠隐》是这样结尾的:
  两个人静静地站在那儿。窗外整片黑烟黄土,久久也沉不下去,罩住了远远近近那些层层叠叠的灰瓦……
  “天然,别忘了这个日子,不管日本人什么时候给赶走,我向你保证,一定会给赶走!可是,北平是再也回不来了……这个古都,这种日子,全要完了……一去不返,永远消失,再也没有了。”
  ……
  李天然久久无法抬头。侠?还有可能吗?
  他木木地坐在那儿,望着窗外的夕阳,抽了支烟,喝完了那壶白干,戴上了墨镜,下了酒楼。
  西直门大街上的灰土沉下去了,人也清静了点儿,又接着过日子了,没几个人去理会空中传来的那几声刺耳的警笛。
  背后的夕阳,弱弱无力。默默无语。
  天边一只孤燕,穿云而去。
  到头来,瞬息京华,求诸他日,唯有梦寐,唯有文章——
  亦,唯有光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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