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袁看战友-尊龙凯时平台入口
迟 悟(江苏无锡,党务工作者)
“如果我不去看他,也许他不会死。”事情过去三年了,现在老袁还懊悔不已。
老袁是我在常州工作时的同事。他上过老山前线,立过三等功。
让老袁懊悔的事发生在三年前。有一次他到大连出差,突然想起老山前线共同窝在猫耳洞半年的小个子战友小缪。老袁想去看看他。小缪在邯郸,大连到邯郸其实并不顺路,鬼使神差地老袁就感觉要顺路去看看他。
决定下好后,老袁有点激动,电话那头的小缪更激动。小缪工作“四班倒”,老袁到的日子正好轮到上白班。他告诉老袁要与别人调班,白班调夜班,在家等他。
出差办完公事,第二天下午老袁上了大连到邯郸的列车,预计次日早上到邯郸。上了车,老袁打小缪的手机却没人接。一遍不接,两遍也不接,直到第三遍,一个女人接了电话,声音有点胆怯,说是小缪的爱人,告诉老袁称小缪身体不舒服,不能接电话。“什么样的不舒服,连电话都不能接?”前天打电话一响就接了,声音非常响亮,怎么才过两天就接不了,放下电话老袁心里直嘀咕。
当年在猫耳洞,小缪是他们班年龄最小、个子最矮的,不过身体很壮实。小缪是通信兵,保管着班里唯一对外联络的电台。洞里潮湿,下大雨积水排不出,他们便站在水里,把武器顶在头上,小缪则顶着电台。有时一顶就是几个小时,等水慢慢退去才能放松一下。虽然他们上老山时,已是1985年末,最激烈的战斗过去了,但一点不能放松警戒。不时有消息传来,说某个兄弟连队的猫耳洞,被敌人顺着一根电线发现洞口,夜里悄悄往里扔一颗手榴弹,两个战友阵亡。因此在猫耳洞呆了半年,老袁与小缪一次仗也没打过,却每时每刻都处于打仗的状态中。特别是洞口,24小时都要有人盯着。小缪开始不抽烟,后来在老袁的“帮助”下成为烟民。老袁对小缪说:“你不抽烟,放哨会打瞌睡。”洞里平时只有四件事:“放哨、抽烟、打牌、聊天”,一副牌打到后来摞起来有三副新牌厚,几乎每张牌后面都被粘粘补补过。半个月后,为防烂裆,洞里有“豪爽”的战友从打赤膊变为一丝不挂,老袁很快加入“全祼”,可小缪非常害羞。此时老袁又像大哥一样劝他:“小子,你那东西烂掉,回家怎么传宗接代啊。”太阳出来,没有敌情的情况下,战友会偷偷到洞外晒晒太阳,小缪还是害羞不好意思出来,老袁说着:“这是前线连鸟都被炸跑了,哪有人?”一边把小缪赤条条地推到洞外。
那场战争中,在猫耳洞窝久的人,几乎谁都不止一次地产生过干脆冲出去厮杀一场,死也死个痛快的冲动。老袁与小缪他们也无数次有这样的冲动,但战场有纪律。他们于是像冬眠的动物一样,蜷缩在黑暗肮脏潮湿窄小的洞里,与老鼠、毒蛇、蚊虫为伍半年。肝胆相照、生死相依,那份独特环境下形成的战友情,怎么形容珍贵都不过分。老袁决定来看小缪,不觉心生激动。听到小缪电话都接不了,老袁在车厢里坐立不安。
到了邯郸站出站口,还没等老袁打电话,一个憔悴的中年女人,领着一个臂膀上戴孝的高中生模样的男孩迎了上来,未开口眼泪就挂在脸上。老袁顿时愣在那儿,嘴里不停地问:“小缪呢?小缪呢?”
小缪爱人告诉老袁,小缪昨天走了,她之所以在电话里没说,是怕老袁在路上伤心。小缪近几年血压高一直吃药,前天他调了班,白班连夜班,昨天上午才回到家休息,本想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今天迎接老战友。想不到一觉睡得没醒过来,等到爱人中午回来叫他,人已凉了。后来医生说这是猝死,血压高本不能熬夜,再加上连续上班、兴奋,所以就发生这种意外状况。
就这样看战友变为送战友。老袁没去小缪的家,直接从火车站到殡仪馆为小缪送行,直到帮助把小缪的后事处理完他才离开邯郸。临走时,买完车票,老袁把身上所剩的钱全部塞给了小缪的爱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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