观音坐莲花-尊龙凯时平台入口
文·杨衍瑶
前进路曾经是县城最繁华的商业中心。后来,县城扩大了好几倍,这里就冷落萧条了。路的南面属于百货公司、供销社的地盘,北面属于木器厂、农机厂的地盘。这些单位早已名存实亡,只留下偌大的地盘而已。前些年房地产开发商看中了这片老街区,就与这些单位谈判。百货公司、供销社很快就谈妥了,木器厂、农机厂一直扯皮着,没有谈成。于是,路的南面全部建成了整齐有序、焕然一新的商品房。路的北面依然故我,都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瓦房平房,显得寒碜、破败,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。路的南面与路的北面形成鲜明的对比。有能力的人都搬到高楼大厦里面去了。而木器厂、农机厂的房子,大都租赁给乡下进城的务工者,但也有一些无法搬迁的老工人和家属。租赁者有的用来作囤货的仓库,有的用来搞养殖业,也有的用来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交易场所,不论白天黑夜,人员的进出往来相当混杂。这里没有规划,你搭一个棚子,他加一堵围墙,一大片地盘就变成了一个八卦阵。大毛家就在这片密密麻麻的平房里面。如果不是熟悉地形的人,七拐八弯转昏了头也不一定能找到。这些老房子一排挨着一排,结构一般先是客厅,客厅进去有一两个房间,出去后是天井,最后连着的是卫生间。
这天上午,大毛还在睡梦中的时候,门就被拍得山响。他惊醒后不想理会,可拍门声不但很有耐性,而且一阵响过一阵。大毛很不情愿地起来,还有点昏昏沉沉的样子。出了房门就听见林子在门外边喊叫。大毛扭开大门后见林子满头大汗,匆匆忙忙进来就往卫生间跑。大毛关上门,又回到房间往床上一躺。他还想睡一下,可经过刚才这一折腾,再躺下来就睡不着了。
大毛躺在床上,看见阳光从窗口照进来,在另一面墙壁形成一个平行四边形的影子。墙角上,结满蜘蛛网。头天晚上脱掉的衣裳像酸菜一样,撂在桌子椅子上。裤子还罩住了电脑的显示屏。昨晚的宿醉还没有消退,他口干舌燥,小腹很胀,索性爬起来在天井的水龙头猛灌一肚子的凉水。
大毛对着天井后面卫生间里的林子说:“你罢了没有?”
“还等一下。”林子在里边说。
大毛打开水龙头,在天井边的围墙上尿了起来。围墙是用火砖砌起来的,为的是隔开隔壁家的天井,没有抹过灰浆,上面长满青苔,一些野草不时地从缝隙间长出来。此时,一只蟑螂探头探脑地也爬出来。大毛调准方向,对着蟑螂一阵猛射。蟑螂一下子跌下墙角,大毛又穷追不放,蟑螂被冲到围墙边的阳沟里,它在里面挣扎着,一翻身,游到隔壁的那边阳沟去了。
林子提着裤头出来,说:“妈的,今天吃的那碗米粉,放的是指天椒,太辣了,肚子痛得很。”又问大毛,“昨晚你醉了?”
“醉了。”大毛说。
林子说:“当时看你还清醒呀!”
“我总是这样,看样子清醒,实际醉了。”大毛说,“是回来醉的,所以你们看不出来。昨晚我凉都没有冲。我先冲个凉。”说完把自己脱得精光,在天井里的水龙头边洗了起来。
林子到大毛房间里打开电脑,继续打他的游戏。目前,他打的“杀人游戏”已经到七段了,他要力争成为十段高手。
大毛问林子:“今天去哪里玩?”
林子正沉浸在游戏里,没有听清楚。大毛又问了一遍。
林子说:“你冲完凉再说吧。”
大毛冲完凉,穿好衣服,对林子说:“好了,走吧。”
林子到门口发动摩托车,大毛拉上自家的大门,一步跨到摩托车的后座上。
林子说:“太平镇上有家白事,那里的赌注蛮大的,我们去看看,碰碰运气吧。”
大毛说:“我现在没有钱。”
林子说:“想想办法吧,就两三千块钱,如果我们手气好的话,就可以享受一阵子了。”
大毛想了想,拍了一下林子的肩膀。
“好,我去找李美云要钱。”大毛说,“你往‘夜来香’开吧。”
“夜来香”是一家按摩店,在城里的西北角。其实,县城里按摩、推油、足浴、泡澡之类的店铺,基本上都开设在那里。白天看不出有什么不同,也就是一家排着一家的店铺而已。可到了晚上,各个店面都亮起了红灯,所以被人们称为红灯区。
他们来到“夜来香”按摩店门口,大毛对林子说:“你到那边等我。”
林子把车开到另一边,大毛下车后就进了按摩店。
小姐们在大堂内的沙发上闲坐的闲坐,玩手机的玩手机,还有几个在搓着麻将。
一个大概是新来的小姐见大毛来了,问:“帅哥,要按摩?”
另一个认识大毛的小姐说:“小卢,他是公子,不会在这里按摩的。”又向着大毛,“毛哥,今天来给我们发红包,好吗?我们正好三缺一呢。”
大毛没有心思与她们调情,问道:“你们老板娘呢?”
她说:“刚刚还在这里呢!我帮你找找看。”于是,拿起手机拨号码。过了一会说,“你等一下吧,老板娘就来了。”
大毛站在大堂中央感到有点无聊,就在一旁的沙发坐下来。这时,从里面走出一个和大毛比较熟悉的小姐,见了大毛,有点吃惊,说:“毛哥,今天难得来看我们啊!”
另一个解释说:“他在等老板娘呢。”
那个熟悉的小姐坐下来,掰了个橘子给大毛吃。大毛吃了后,感觉味道不错,又一口气吃了好几个。
这时,老板娘李美云进来了。见了大毛,脸黑下来,问:“有什么事?”
大毛站起来,伸开手说:“先拿三千块钱来,我要急用。”
“要钱干什么?”老板娘没好气,说,“没有。”
“你给不给?”大毛说。
“没有怎么给?”老板娘说。
“就算我同你借,好不好?”大毛说。
“你是老虎借猪,有借无还。”老板娘说。
“你到底给不给?”大毛的脸沉了下来。
小姐们在一旁你看我,我看你,都不敢做声。
“你以为你放在这里的吗?”老板娘说,“放在这里,也要等我去取出来呀。”
“李美云!”大毛的声音提高了八度,说,“你不是说养我养到十八岁吗?我这是最后一次要你的钱了!”
“你不是已经十八岁了吗?”老板娘说。
“还差三个月!”大毛说,“就这最后一次了!”
大毛的眼睛都有点红了。
老板娘气嘟嘟走了进去,嘴里咕哝着什么。
大毛站在那里,脸色变得很难看。
一个小姐倒了杯水递给大毛,说:“毛哥,别生那么大的气呀,来,消消火气。”
大毛接过水,一口气喝了下去,脸色又恢复了原样。
一会,老板娘出来了。将一沓钱甩给大毛,说:“这是最后一次了!以后你再也不能靠人养了,你有手有脚,不聋不哑,得自己养活自己了!”
大毛抓过钱,头也不回就走了。
林子见大毛出来了,把摩托车开到旁边。大毛跨上后座,林子按了两声喇叭,一溜烟走了。
李美云是大毛的母亲,可大毛很久没有叫过她了。很小的时候,大毛的父亲就离开他们,跟一个女人跑了,从此杳无音信。大毛都记不清楚父亲长得什么模样了。刚开始,大毛的母亲还管着他。可自从她下岗后不断地换男人,脾气也变得越来越暴躁,就没有心思打理大毛了。最后,她搬到一个秃顶的老男人那里去住,那个老男人不喜欢大毛,说是大毛眼露凶光,和他生活在一起会感到恐惧。宁愿每月给一点生活费用,就让大毛一人自己生活了。上了初中,大毛感觉功课特别难学,索性就不读书了。大毛现在住的房子是母亲李美云留给他的唯一财产,倒成了大毛几个哥们的大本营。他们成天无所事事,游手好闲,惹是生非。一次,大毛因打伤了人,被劳教了半年。母亲李美云觉得自己根本无法管理大毛了,也想从此放下包袱,就放下狠话,说是只管养他到十八岁。十八岁以后,当牛做马,寻死寻活是他自己的事情了。大毛成了没有笼头的野马,有时是吃了今天没有明天,有时日子过得也不错。这多亏了几个哥们的照顾,或者说是他们共同抱团取暖,相互照顾而已。后来,大毛与这个叫李美云的女人越来越远了。大毛觉得他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,一对男女把他错误地生下来后,就不管他了,然后让他承受人生的苦果。
大毛在街边米粉摊吃了碗米粉后,他们就去太平镇了。太平镇离县城是二十一二公里的二级路,两边是一些村子和农田,拐弯抹角多,路上人来车往也比较密集,一般人开车都要半个多小时的时间。可是平常大毛他们有事无事都喜欢经常去飙车,所以这点距离对他们来说十多分钟就到了。
在这里,不论县城还是镇上,哪家有人不在世了,都要操办一下,叫办白事。大凡这种场合,最热闹最吸引人的还是沿街摆放开来的各式各样的赌摊。只要哪家办了白事,就等于是给赌场领回牌照,可以放心地赌钱了。没有什么人会与办白事的家庭过不去的,活人都得给死者一个面子。因为说不定,下一场白事就会轮到自己的家里,所以赌场的地点也像流年的风水一样,在不同的季节里不断地轮回转动着。今天这里,明天那里,就像白天与黑夜一样交替进行着。
到了太平镇,他们才知道是位近百岁的老人去世了。主家的三亲六戚多,人缘又好。各地的亲朋好友都来了,像赶庙会一样,到处是人山人海。老人在这样的高寿逝去,按照本地风俗,主家要把白事当成红事来操办。在家门口扎起松树门,松树门两边挂着红灯笼,贴着红对联。舞龙舞狮的一班人马在一边敲锣打鼓互炫技法。耍文场的一群人在另一边吹拉弹唱自娱自乐。小摊小贩沿街摆卖着各种各样吃的、喝的、玩的、用的摊点。在去世老人还山前几天几夜的时间里,主家不但要摆上一两百桌的流水席供前来吊唁的人们吃喝,还要买回上千个饭碗来分发。按风俗习惯,凡来凑热闹的人都是客人,主家要一视同仁,都分发这样一个饭碗,叫“百岁碗”。碗边上印有“福如东海 寿比南山”的字样。据说,用了这种碗吃饭的人,以后也有可能会长命百岁。因此,只要是听说有百岁老人过世了,不一定非要沾亲带故不可,远远近近的人们都会自觉地前来讨一点福气。大毛他们为了讨个吉利,先是给逝世的老人上了三炷香,再烧一些纸钱,拜上三拜,最后把一个红纸包的“利市”放进自己的口袋,红纸包里面通常是一毛钱。完成这一系列程序后,大毛和林子就奔自己的目的去了。
男男女女、老老少少,根据各人的兴趣爱好不同,娱乐的方式也不一样。有的就充分利用餐桌来当平台,没有到吃饭时间就搞些小打小闹的娱乐来安慰自己,到吃饭时间了就收拾起来。从扑克、麻将、大字牌,到“摇色子”“弹钱币”“推牌九”,应有尽有。当然,也有一些固定的摊点,那都是玩大钱的场面,聚集的人气也最多。
大毛和林子不断地在各个摊点间穿行,这里看看,那里瞅瞅。一直定不下来在哪里落脚才好。转来转去,最后来到赌“玉米子”的摊点。这种赌法是这样的,庄家先抓一把玉米粒放在桌面用纸板盖住,赌民们就开始押注了。押好后,庄家揭开纸板,用棍子按四粒一组拨数,拨到最后,剩下的玉米粒可以是一、二、三或者四。如果你放的赌注押中剩下的数就算赢了,否则就输。由于赌法是开放式的,比较公正公开,众目睽睽之下庄家想要做假都很难,所以很受赌民们的青睐。可话说回来,前些年也出现庄家做手脚的。他们把玉米粒尖的部位掏空,塞入一点点磁铁后再盖住。看看押的赌注大了,就把埋了磁铁的玉米粒掺进去。看看拨剩下的数是不是自己想要的,如果不是,就用一根磨过磁铁的棍子把那粒埋有磁铁的玉米粒吸出来。由于赌民专注痴迷,这种神不知鬼不觉的戏法,很难被发现。可智者千虑,总有一失。一次,磁铁掉了出来,无数双眼睛看到白色的玉米粒旁边多了一个黑点——庄家失手了,被暴怒的赌民一阵狂打,当场毙命。这都是从前的事情了。而在这种赌民人数众多,又经验丰富的场合下,庄家一般是不敢做假的。这也是林子和大毛选择这种赌法的原因。
刚开始,他们两人轮流着下注,每次一百块,可每次都是肉包子打狗——有去无回。手头上的三千块钱很快就输掉大半了。
这时,林子对大毛说:“你去烧炷香,回来再下注吧。”
大毛就去给老人烧了一炷香,回来下注,果然押中了。
“我也去烧炷香。”林子说。
林子烧香回来后下注,也赢了。
于是,两人轮流着先去烧香,然后再来下注,手气一下子变得出奇地好。他们所押的赌注也越下越大,把身上每个口袋都塞得满满当当的了。
赌民们也都异常地亢奋专注。赌场上有输有赢,输了的都想扳本。赢了的肯定想赢得更多。有的赢了还舍不得收手,后面反而输得很惨。有的输空了口袋,急于扳本就向旁人借钱。这就催生了一种交易——放高利贷。总有一些专门干此营生的人在赌场外面转来转去。手续虽然便捷简易,可利息相当地高。很多人就因为头脑发热,一时借了高利贷而又扳不回本钱,后来就惨了。利滚利搞得倾家荡产,背井离乡。有些人还不起高利贷而被砍断了手脚,也有的人从楼上跳下去,一了百了了。所以赌场上也流行着一句话:师父交待,见好就收。
看看时间也到了下午,大毛说:“林子,师父发话了。”
“好吧,”林子会心地一笑,说,“还是听师父的话好。”
于是,他们撤出赌摊,离开之前,还不忘去给逝去的老人再添上一炷香。
很多年前,西门街上发生了一起轰动一时的杀人案子。一对偷情的男女正在缠绵的时候,一个男人冲了进来,女的被当场砍死。男的则跳窗逃脱了。杀人的男人是女人的丈夫。男人为此被判了死缓。这个男人就是林子的父亲。面对突如其来的家庭变故,小小年纪的林子一时不知所措。但他最后还是像棵野草一样,蓬勃地生长起来,而且成了街上远近闻名的混混。林子和大毛在小学就是好朋友了。初中辍学后,两人就一同混社会。后来李里和军军加了进来。李里是跟着他的奶奶长大的,他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外出打工,从来没有回来过。军军的父母忙着做生意,根本没工夫管理他。他们哥们几个也学着江湖上的规则,喝起血酒盟誓:有福同享,有难同当。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,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。几个年纪都不大,可都似乎早已看破红尘了。
由于赢钱,大毛和林子都抑制不住喜悦。
林子说:“是该回去好好喝几杯庆贺一下了。”
他问大毛:“去哪里好?”
大毛说:“还是去‘在水一方’吧。”
“把李里、军军叫出来,这两天他们跑去哪里了呢?”林子说,随后打了李里和军军的手机,让他们到“在水一方”碰面。
两人又是飙车,在公路上飞一样开着。那天下午,见到他们飙车的人都骂道:“这两个野崽疯了,哪有开这么快的呀,真是赶死啊!”
这个小县城虽说不是很大,可饭店不少,高中低档都有,还是以中低档偏多,但每家饭店都在推出自己的品牌。有的打野生动物的招牌,有的是清一色的海鲜套餐,有的是家常菜风味,有的是搞价格优惠。饭店通过自己的特色凝聚一批食客,食客们也可以根据自己的口味进行挑选饭店,倒形成了一种双向选择。而也有一些饭店则是以小姐陪侍招揽客人为主,就是通常所说的“三陪”服务。大凡到这类饭店吃饭的人,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。他们把喜欢的小姐挑来陪侍自己,从吃饭开始,就形成一种默契,临时组建一种钟点夫妻的关系,散席走人之后就分手了。可也有一些人陷入情网,一而再,再而三地挑选同一位小姐,好比吃海洛因一样,最后发展成情人甚至是真的夫妻关系,把本来平静的生活过得又累又乱。
“在水一方”就是家吃喝玩乐的饭店,饭店设在离县城三公里的葫芦湖边上。这是一家远近闻名的饭店,生意相当地红火,不但饭菜可口新鲜别致,而且有些服务特别吸引人。曾有一个段子从这里流传出去。一次,某个老板吃饭前用了一个小姐,完事后把服务费以白切鸡的名义打在菜单上。老板的新秘书结账时发现白切鸡没有上桌,就拒绝埋单。店主说:“我们的白切鸡近百斤一只,你们老板一个人享用了,你怎么能不结账呢?”新秘书恍然大悟,乖乖埋单。
林子开着飞一样的摩托车上了堤坝,刚刚停稳在饭店门口。同样是飞一样的李里和军军开着另一辆摩托也到达了。店老板一看是大毛他们几个人来了,连忙出来笑脸相迎。因为他知道,这些年轻人一是花钱大手大脚,二是他们讲义气惹不起。只要把他们服侍好了什么事情都好办,而一旦把他们惹毛了,生意就会有做不成的可能。反正他们是来砸钱的,是来享受发泄的。这年头,有钱就是任性,赚钱才是王道。
老板把几个引进一个豪华的包厢,让大毛点菜。
大毛说:“酒菜就按我们过去的上吧。”又问了问林子他们几个。都没有意见后,大毛的脸上露出一些淫邪的笑容,“有没有鲜货?”
老板知道大毛问的是什么,连忙点头哈腰地说:“放心,刚来的,新鲜得很,包你们满意。”说完就退出包厢。
林子就向李里和军军简单地讲了赢钱的经过,说着说着就和大毛把身上的钱全部掏出来堆放在桌面,让李里和军军两人帮忙清点。然后,掏出香烟陶醉地抽起来了。
清点结果,所赢得的钱还是大大超出了他们的意料。大毛给李里和军军各人一沓钱,剩下的和林子一人一半重新收好。
“妈的,今天不好好犒劳自己,”大毛说,“一醉方休,都对不起死去的老人家了。”
林子说:“还是敬老有福,老人家在天堂里保佑我们了。”说完,点起三支香烟供奉在桌前。
正说着,进来四个小姐,齐刷刷地站在他们面前,高矮胖瘦各有千秋,笑容可人,都非常养眼,非常鲜嫩。
林子说:“大毛,先挑吧。”
大毛说:“不,你先挑。”
两人谦让了一下。
大毛说:“老规矩吧。”
李里从案几上拿出了三颗色子放在碗里,说:“大毛,林子,你们也别推让了。抓塞子吧。点数多的先挑。”
于是,四人轮流打了一回塞子,把点数加在一起。最后还是大毛先挑,林子第二,接着是李里,最后才是军军。
几个小姐分坐在他们的身旁,等待着上菜的时分,打情骂俏,卿卿我我。大毛他们正是火烧火燎的年纪,荷尔蒙极其旺盛,哪里还坐得住。你拉我推的,让小姐们带去看看她们的房间了。待到酒菜上齐,他们从房间里出来,已经与小姐们像两块粘在一起的糍粑难分你我了。
酒一瓶瓶地开,码一圈圈地猜,渐渐地,越喝越往高处去了。
大毛有个习惯,酒喝到一定的程度就想到自己的处境,就会抓狂,就会情不自禁地痛哭。他一哭,搞得哥们几个也陪着哭起来。他们一边哭诉一边喝酒,仿佛自己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了。接着又相互安慰起来。越哭越喝,越喝越哭。搞得在一旁的小姐们不知所措,以为自己冒犯了他们,又是解释又是抚慰都无济于事。可到了最后,他们突然停了下来,又会禁不住地狂笑起来。好像眼泪一下子流完了,心头的千千结解开了,所有的积怨烟消云散,郁闷的心情豁然开朗,变得像另外一个人似的,神清气爽,又是讲笑话,又是猜拳打码,好像刚才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。接下来多半又会与小姐们缠缠绵绵,耳鬓厮磨了。
当大毛他们走出饭店时,已是深夜时分了。正巧是农历的十五月夜,天上一轮满月,将湖面映照得波光粼粼。月亮倒影在湖面上,真是天上一个月亮,水里一个月亮。天上的月亮明明朗朗,水里的月亮沉沉静静。
四个人唱唱闹闹,来在湖边的堤坝上停了下来,正准备向堤坝下尿尿。
他们发现堤坝下面好像有个人影在晃动,再定神一看,原来是一个乞丐。这乞丐白天在街边的垃圾桶里掏食,智力好像都有点问题。长年没有洗澡、理发,裹在身上的是不知哪里捡来的破衣服和脏布条,红红绿绿,不男不女,浑身上下也像垃圾一样肮脏,还发出恶臭。四个人先是朝下面的乞丐吐口水,接着一下子就会意起来,几乎是同时地,四支水枪就向乞丐淋了下去。
乞丐刚开始还以为是下雨了,躲避起来。
四人一阵大笑后,还感觉不太过瘾。林子拾起一块石子扔了下去。好像是带头一样,几个都找来石块扔了下去。
乞丐在下边骂了起来,虽说听不懂他骂什么,但的确是骂了。这一骂,就把几个小家伙惹火了。他们找来了更大更多的石头砸了下去。可乞丐的骂声更大了。
“他妈的,”林子说,“下去揍他。”
于是,几个人跌跌撞撞地下去。乞丐还不知怎么回事,就被大毛当胸一脚踹个四脚朝天。
乞丐站了起来,有点想还手的样子。这可把几个青年惹得醉昏了头。你一脚,他一脚,像踢足球一样,乞丐就动弹不得了。
看看乞丐又动了动,还是不解恨。
几个青年转来转去,想寻找几根木棍来派上用场。可没有找到。倒是看见堤坝下面有一大块一大块废弃的混凝土,混凝土上面直立着一根根裸露的钢筋。
林子突然就来了灵感。
“做死他!”林子说,“都见过观音坐莲花吧。”
林子比划了一个动作,三个人一下子反应过来。
于是,四个人把乞丐抬手抬脚,高高举起,嘴里同时数着,一、二、三!
然后,将乞丐的屁股往钢筋上一插,乞丐发出一声惨叫!
几个人一边猛笑,一边跑上了堤坝。
他们往下一看,溶溶的月色下,乞丐真的像观音坐莲花一样插在那里,只不过头勾在胸前,双脚吊在那里,倒更像只可笑的猴子竖立在棍子上。
几个青年又发出一阵狂笑。
“兄弟们,飙车去!”
他们骑上摩托车,将油门轰到最大,沿着那条环城公路,驶向夜的深处。
第二天的小城信息报上,在二版的右下角刊登了一则不显眼的消息,说的是四个青年人驾驶着两辆摩托车深夜飙车,不幸追尾了一辆二十轮的大货车,造成四名青年当场死亡。初步判断,责任应该全在摩托车方。几名死去的青年是否涉嫌酒驾,警方正在寻找证人,然后再作进一步的调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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